-骑士的不幸鸦黯巷残留的火光尚未熄灭，焦煤与陈旧油布的气息混杂着魔都永夜特有的潮冷，渗透进皮肤。
洛瑞克揉揉鼻尖，还在回味艾薇尔最后那句咬牙切齿的讽刺，但巷口传来急促的脚步，杂乱、沉重、带着某种熟悉的愤怒。
“让一让。”
一道厚重的嗓音从阴影中挤出，一柄破损的骑士剑在月石灯下闪烁着不祥的蓝灰。
洛瑞克本能地向旁边退去，脚尖正好踩在昨夜流亡的小袋上，艾薇尔视线一寒，手指己贴上匕首柄。
“谁在找死？”
那人却毫无畏惧，剑尖一磕地面，煤屑飞溅。
他负着黑色披风，一张刀刻斧凿的脸，胡渣中嵌着一道新旧交错的疤痕。
这是骑士卡鲁斯·莱格，贵族血案里唯一幸存的正统骑士。
他目光扫过每一个人，却把目光最后钉在洛瑞克身上。
“卡凡家——你跑得可真远。”
卡鲁斯声音像石块滚过窄井，带着浓烈的疲惫与讥讽。
洛瑞克咧嘴冷笑。
“莱格家的骑士也是管闲事的？
找仇家找错门了吧？”
艾薇尔审视地晃动着短匕，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
鸦黯巷的地下社群成员己悄悄靠拢，手中各握一把破旧的刀具或蒸汽喷射枪，气氛忽然收紧，可卡鲁斯全然不在意。
他看了看西周的火光，然后长叹一口气。
“不想动手。
只想问问，有没有人最近见过‘黑蔷家族’的人？”
他把剑重重插在煤堆上，姿态略显狼狈。
“你问这个，是要找人拼命，还是只是想知道仇人还活着？”
洛瑞克语气并无恶意，但每个字都在火星上点燃。
卡鲁斯皱紧额头——他并不擅长言辞。
骑士的正首与鲁钝在黑暗中格外突兀。
他一开口便显得笨拙:“莱格家血债，活着没几个人了。
我要的是公正，不是报仇。”
艾薇尔冷哼一声。
“公正？
你在卡撒尔找公正，不如在废煤山捡金币。”
社群成员骚动起来，有人低声窃笑，也有人露出同情。
卡鲁斯却沉默不语，只是用手指反复摩挲着剑柄，似在勘察埋在夜色下的隐秘。
“你们懂不懂那种感觉——家里人，忽然都没了，一个名字成了罪名，连夜逃命，只剩下锁碎在巷子里的承诺。”
洛瑞克皱皱眉，嘴角勾出一丝戏谑。
“我懂，信不信你还得问教堂的旧神。”
他话锋微转，声音略低，“但你要找‘黑蔷家族’的人，得先掏出比骑士剑更值钱的线索。”
卡鲁斯听出了暗示，他粗旷地从破旧的皮带里掏出一块染血的家族徽章，一只黑蔷薇在银底上暗自绽放，周围满是裂纹。
“死在鸦黯巷的人，左耳都戴着这标记。
你们社群的人，不可能没见过。”
艾薇尔眸光一凝，将徽章拿到指尖，轻旋着审视。
但她并未第一时间回应，而是将徽章推向身旁那名瘦小的社群成员。
“过去三天，废煤道里有几具无名尸体，左耳确实戴着这种铜蔷薇。”
那人低声回报，神情惴惴，仿佛在陈述一桩不该触碰的秘密。
卡鲁斯眼里闪过一线寒芒。
“尸体在哪？”
“在后巷的熏煤井。”
艾薇尔终于开口，声音平稳而清冷，“但你不能单独过去。
现在城里的黑蔷余孽，正疯了一样找机会反咬旧贵族。
你一人去，只会变成尸体。”
卡鲁斯犹豫了一秒，转而咧嘴一笑，带着不合时宜的温暖。
“那就一块儿走。
我这身破甲和你们的社群，也算拼个凑数。”
洛瑞克轻拍破旧长靴，嘴里淡淡道：“骑士大人，地下巷不是你家乡谷仓，走错一步，能见旧神不见明天。”
艾薇尔挑眉，沉声命令社群成员带路，一行人悄然穿过鸦黯巷残败的门洞，沿着瘦长的阴影钻入熏煤井底部。
井下闷热却昏暗，残存的煤火仿若寄居的幽灵，把人的面孔照得古怪而陌生。
卡鲁斯在尸体前停步。
左耳的铜蔷薇倒映在井壁上，每道裂痕都像血债的年轮。
他双手颤抖地翻查尸体，试图找寻家族灭门的更多痕迹，但只找到了褪色的家族诗篇碎片和一枚断裂的魔法符文戒指。
“这不是莱格家的符文。”
艾薇尔低声，却显然在观察他的反应，“有人在陷害你们，让黑蔷家族的死法刻意模仿你的家族。
你还觉得你只是局外人吗？”
卡鲁斯脸色骤然苍白，怒火在呼吸间烧过。
“黑蔷家族跟莱格家族到底什么关系？”
社群成员们在井口低语，恐惧和猜忌在狭小空间发酵。
洛瑞克忽然插话，眸中带着一抹复杂的戏谑：“关系多了——有交易，有仇杀。
你们家族的老爵爷去年曾和黑蔷家族在北城黑市签过秘密契约。
不过现在，他们都死得透透的。”
空气如凝固的凝胶，在浅浅的火焰下闪烁不定。
艾薇尔望着洛瑞克，暗示着某种危机正在酝酿。
“鸦黯巷不会只剩下死人。
活着的黑蔷余党，据说还在寻找‘幽烛王冠’。”
卡鲁斯攥紧拳头，全身肌肉一瞬间绷紧。
他回头望向洛瑞克，声音低沉如远雷：“你知道幽烛王冠的下落？”
洛瑞克笑得像个彻底弃权的流浪汉。
“你当我是王冠的仓库么？
能不能先解决活人再管死人头上的冠呢？”
然而艾薇尔却更在意城中的风声。
“黑蔷家族的复仇指向的不止你，骑士，还有半个鸦黯巷。
你要查案，最好先学会在黑暗里不被看见。
否则，明天你就倒在这里，没人收尸。”
卡鲁斯沉默片刻，然后坚定地提起剑，藏起脸上一瞬的落寞。
“那就拼一把。
无论是谁要我死，都得先跟莱格家的剑说上一百句废话。”
社群成员们开始分头查探井下通道。
艾薇尔走在最前方，步伐利落，偶尔回头观察卡鲁斯的神情，却不动声色地对洛瑞克低语：“这个骑士，能用。
但绝不能信。”
洛瑞克复而一笑，语气轻蔑中带点温柔。
“城里谁能信？
你信我吗，萨松小姐？”
艾薇尔目光在幽暗中停留片刻，未置可否，只是用手背掠过煤灰。
“信——相信，还有比现在更糟的事。”
鸦黯巷的重门被风晃得咯咯作响。
一行人离开井底，彻夜无眠的城市像闷在黑纱下的剧场，等待着下一个失控的高潮。
卡鲁斯走在队伍中，剑柄微微颤动。
他的仇恨和骑士信念，在这黑夜里变得既可笑又可贵。
就在那一刻，他终于明白：权力的幽路，从来都是不幸者的征途。
远处钟楼敲响三声，鸦黯巷灰尘扬起，仿佛时间也随之翻转。
每个人都知道，那井下的惨剧只是序幕，而真正的猎杀与逃亡，才刚在卡撒尔破晓未至的夜色里悄然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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