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烈的失重感像是从地狱伸出的手，攥住了林羽的每一寸灵魂。
冷。
这是意识回归后的第一个信号。
刺骨的冰冷，混杂着泥土厚重的腥气、腐烂树叶的酸败味，以及一种他从未闻过的、带着强烈野性气息的芬芳，一股脑地钻进他的鼻腔，粗暴地将他从虚无中拽回。
林羽猛地睁开眼，剧烈的头痛如同钢针穿刺，让他胃部一阵翻搅，干呕了几下，却只吐出几口酸水。
他发现自己躺在厚厚的、不知积累了多少年的落叶层上，身下是冰冷的泥泞。
雨水无情地敲打着他裸露的皮肤，寒冷让他牙齿开始打颤。
他环顾西周，心脏瞬间沉了下去。
参天的古木，每一棵都需要数人合抱，虬结的枝桠如同扭曲的巨臂，遮蔽了大部分天空，只在缝隙间透下阴沉的光线。
巨大的蕨类植物比他的人还高，形态奇特的菌类在树根旁默默生长。
这里的空气浓稠得几乎能拧出水，氧气含量似乎异常充沛，每一次呼吸都带着一种原始的、蛮荒的力量感。
“我不是……摔下山崖了吗？”
他挣扎着想坐起来，浑身每一处骨骼和肌肉都在发出濒临极限的呻吟。
他记得那高度，绝对超过百米，绝无生还可能。
那这里是……阴曹地府？
还是异世界？
他下意识地摸索口袋，掏出的手机屏幕己经碎裂成蛛网，漆黑一片，无论怎么按压电源键都毫无反应。
他那印着“XX大学登山社”的背包还背在身后，湿漉漉地粘在背上，里面除了些零食、一瓶喝了一半的水、一个急救包，就只剩下几本为了写论文而带的、如今显得无比讽刺的书籍——《中国古代社会形态研究》、《人类学导论》。
他最后一点与文明世界的联系，随着那黑掉的屏幕，彻底断绝了。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哲学思考。
暴雨、寒冷、陌生的环境……任何一样都能在短时间内要了他的命。
他必须立刻找到一个能避雨的地方，生火，让自己活下去。
咬着牙，他凭借在登山社学到的有限知识，试图辨认方向。
但这里没有太阳，没有明显的路径，只有无尽的、充满敌意的绿意。
他选择一个看似坡度较缓的方向，用随手捡来的粗壮树枝当拐杖，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行。
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湿透的衣物沉重地拖累着他，藤蔓和裸露的、滑腻的树根不时将他绊倒，在手臂和脸颊上添上新的擦伤。
时间的概念变得模糊，只有体力的飞速流逝和越来越深的寒意提醒着他危险的迫近。
就在他视线开始发花，几乎要被绝望吞噬的时候，前方隐约传来了流水声。
有水源！
希望如同微弱的火苗，重新在他心中点燃。
他奋力拨开一丛比他还高的巨型蕨类植物，眼前出现了一条不算宽阔，但水流异常湍急的溪涧。
而对岸，一个黑黢黢的洞口，如同野兽张开的巨口，静静地镶嵌在岩壁上。
避难所！
他强忍着激动，仔细观察水流，找到一处看似较浅、水流稍缓的区域，将背包紧紧绑在身上，拄着树枝，小心翼翼地涉水而过。
冰冷的溪水瞬间没过大腿，刺骨的寒意让他几乎抽筋，水流的力量也超乎想象，他必须用尽全身力气才能稳住身形。
三步，两步，一步……眼看就要踏上对岸干燥的岩石。
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他脚下的卵石突然松动，整个人瞬间失去平衡。
“噗通”一声，他整个人栽进水里，湍急的水流立刻将他卷入其中。
他拼命挣扎，试图抓住什么，但光滑的岩石无情地从他指尖滑走。
“砰！”
他的头部重重地撞在一块隐藏在水下的坚硬物体上。
剧痛如同烟花在颅腔内炸开，眼前的世界瞬间被浓稠的黑暗吞噬，所有的声音、寒冷和恐惧都离他远去。
……“检测到宿主生命体征消失。
维度异常接口确认……无限复活系统强制绑定并启动……”一个绝对冰冷、毫无感情波动，仿佛来自宇宙尽头的电子音，在他己然混沌、即将消散的意识深处响起。
“环境扫描完成……时间锚点锁定……空间坐标记录……安全点设定：死亡地点上游十米处岸邊。”
“开始重构宿主身体状态……能量灌注……损伤修复……回溯至死亡时间点前10分钟……重构完成。
复活程序启动。”
“欢迎使用文明演进系统。
当前文明点数：0。”
林羽猛地吸了一口气，仿佛溺水者浮出水面，再次睁开了眼睛。
他依旧趴在冰冷的溪水里，雨水打在脸上，溪水呛入气管，让他剧烈地咳嗽起来。
但……头部的剧痛消失了？
那种颅骨碎裂的可怕感觉，仿佛只是一场过于真实的噩梦。
他难以置信地摸了摸额头，只有冰冷的皮肤和湿漉漉的头发，没有任何伤口，甚至连之前的擦伤都消失了。
不是梦！
那清晰的死亡触感，以及脑海中那个冰冷的电子音……“系统？
复活？”
他喃喃自语，声音因为呛水和震惊而嘶哑。
他连滚爬爬地挣扎上岸，瘫倒在洞口旁的岩石上，像离水的鱼一样大口喘息，内心掀起了颠覆认知的惊涛骇浪。
这不是网络小说里才有的情节吗？
无限复活？
文明演进系统？
他尝试着在脑海中集中意念，呼唤：“系统？
界面？”
眼前没有任何光屏出现，但那段冰冷的电子音信息，却清晰地烙印在他的记忆里，分毫不差。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活动了一下西肢，除了因为寒冷和之前的挣扎而产生的正常疲惫与肌肉酸痛外，确实毫发无伤。
他甚至感觉精力比刚才要好一些。
“复活……文明点数……”他咀嚼着这些词汇，一个大胆的、近乎疯狂的猜想在他心中形成。
难道……自己不仅穿越了时空，还成为了某种“天选之子”？
这个念头让他暂时压下了对未知环境的恐惧。
他重新看向那个山洞，目光变得坚定。
无论这是什么地方，无论发生了什么，活下去，才是第一位的。
他再次观察西周，确认没有明显的危险，然后小心翼翼地走进山洞。
洞口不大，需要弯腰进入，里面颇为干燥，弥漫着一股尘土、岩石以及某种野兽遗留的淡淡腥臊气，但好在没有活物盘踞的迹象。
洞窟约有十几米深，最里面是一个相对宽敞、约有二十几个平方的空间，地上散落着一些干燥的枯枝和苔藓。
天光从洞口透入，提供了一些微弱的照明。
洞内比外面温暖不少，至少隔绝了冰冷的雨水。
必须生火！
他脱下湿透的外套，拧干水分，然后迅速打开背包。
幸运的是，背包的防水性能不错，里面的东西只是有些潮湿。
他翻找出那个放在侧袋、用于应急的防水打火机，又找出那几本厚重的书籍——它们或许能充当引火物。
他收集了一些洞内最干燥的细小枯枝和蓬松的苔藓，笨拙地尝试着用打火机点燃。
手指因为寒冷而有些僵硬，打了好几次，才“咔嚓”一声，引燃了一小簇橘黄色的火苗。
他小心翼翼地将火苗移到准备好的引火物下，看着微弱的火舌舔舐着干燥的苔藓和纸张边缘，慢慢扩大，最终点燃了细小的枯枝。
一团小小的、跃动的篝火，终于在这个不知名的原始洞窟中燃烧起来。
橘红色的光芒驱散了洞口的黑暗，跳跃的火光在岩壁上投下摇曳的影子，带来了久违的、令人几乎落泪的温暖。
林羽伸出几乎冻僵的双手，靠近火焰，感受着那真实的热量穿透皮肤，驱散骨髓里的寒意。
这一刻，这簇火苗，就是他全部的世界和希望。
也几乎是在同时，就在篝火稳定燃烧，光芒最盛的时候，洞外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窸窸窣窣的声响，伴随着几声压抑的、充满了惊恐、好奇，或许还有一丝威胁意味的低吼。
林羽心中猛地一紧，浑身的肌肉瞬间绷紧。
他迅速抓起手边的粗树枝，警惕地望向洞口。
只见在洞口篝火光芒所能及的边缘，几个黑影正畏畏缩缩地向里张望。
那是……人？
但他们的样子，彻底颠覆了林羽对“人”的认知。
他们身材不算高大，普遍比林羽矮上一头，披散着杂乱如乌巢的头发，上面沾满了泥土、草屑甚至小虫。
身上裹着不知是什么动物的粗糙毛皮，只是简单地用藤蔓或皮绳系住，勉强蔽体。
他们的皮肤是常年风吹日晒的古铜色，布满污垢和某种白色或红色的矿物颜料涂抹的简陋图案。
脸上颧骨高耸，嘴唇偏厚，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充满了最原始的野性、警惕，以及……对那簇跳跃的篝火，近乎图腾崇拜般的恐惧与渴望。
他们手中握着被简陋打磨过的石斧和前端用石头磨尖的木矛，对着林羽的方向，微微颤抖，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进攻的前兆。
林羽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破肋骨。
他明白了，他来到的不仅仅是一个原始的星球，更是人类文明尚未开化、还处于蒙昧时代的史前时期。
他看着手中那根充当武器的粗糙树枝，又看了看洞外那些在风雨和黑暗中瑟瑟发抖，却对他和火焰虎视眈眈的原始身影。
硬拼？
他毫无胜算。
逃跑？
外面是暴雨和未知的危险丛林，他能逃到哪里？
又能复活几次？
他的目光再次落回那堆篝火上。
温暖，光明，熟食……这是人类文明起步的基石，也是对这些原始人最具冲击力的“神迹”。
一个计划在他脑中迅速形成。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几乎要溢出喉咙的恐惧，努力让面部肌肉放松，甚至尝试挤出一个尽可能友善的、非威胁性的微笑。
尽管他知道，这个笑容在对方眼中可能同样怪异。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放下手中的树枝，将这个动作清晰地展示给洞外的观察者。
然后，他伸出手，从火堆旁拿起一小根正在燃烧的枯枝，将它高高举起，让那簇在黑暗中舞动的火苗，成为整个洞窟唯一、且绝对的焦点。
火光映照着他年轻却故作镇定的脸庞，也映照出洞外那些原始人眼中无法掩饰的震撼与茫然。
他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努力保持着平稳，穿越雨幕，清晰地送向洞口：“别怕……这，是‘火’。”
他不知道对方能否听懂，但他必须尝试。
语言，是沟通的桥梁，也是文明传播的工具。
他看着那些因为他的声音而微微骚动，却又被火焰牢牢吸引住目光的身影，知道从这一刻起，他的命运，以及这些徘徊在文明门槛之外的“人”的命运，都将因这簇来自现代的火种，而被彻底绑定，驶向一条未知而波澜壮阔的河流。
他更不知道的是，在遥远的、无法想象的未来，一个名为“时序科技”的实验室里，一场即将颠覆人类认知的观测，正准备将它的第一缕目光，投向这片被暴雨笼罩的、名为“家园”的古老土地，以及他手中这簇微弱而倔强的……文明之火。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