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宗，外门，演武场。
铅灰色的天空压得很低，像一块浸了水的破布，沉甸甸地盖在连绵的山峦上。
演武场的青石板缝里渗着寒气，林风缩了缩脖子，将洗得发白的外门弟子服又拉紧了些。
他站在队伍的最后，手里握着一柄锈迹斑斑的铁剑，剑身在寒风中微微颤抖，像极了他此刻的心情。
“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场中央，负责教习的内门弟子赵虎猛地一跺脚，玄色长袍无风自动，袖口绣着的“青云”二字在昏暗天色下泛着微光。
他目光扫过队列，最终落在林风身上，嘴角勾起一抹讥诮：“有些人啊，入山三年，连炼气三层都没摸到，占着茅坑不拉屎，不如趁早滚回山下种地！”
哄笑声像炸开的锅，从队列前后涌来，砸在林风背上，带着刺骨的寒意。
林风低着头，指尖用力攥紧剑柄，铁锈硌进掌心，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
他确实是青云宗近百年来最“废”的外门弟子。
三年前，他被上山采药的青云宗修士发现，测出灵根时，负责测灵的长老却脸色大变——别人的灵根是金、木、水、火、土中的一种或几种，而他的灵根呈混沌色，既不吸灵，也不拒煞，像个无底洞。
“此乃‘混沌灵根’，万年难遇，却也是不祥之兆。”
长老当时的话，像钉子一样钉在他心里，“修炼时极易引煞入体，走火入魔，留你在宗，恐为祸端。”
若不是当时外门管事念他孤苦无依，破例收留，他连外门弟子的身份都得不到。
三年来，他比谁都刻苦。
天不亮就去后山引灵，夜深了还在柴房打坐，可丹田内的灵气始终稀薄如雾，连最基础的“青云剑法第一式”都练不熟练。
“林风！
出列！”
赵虎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林风深吸一口气，提着铁剑走出队列。
寒风掀起他额前的碎发，露出一双算不上明亮，却异常执拗的眼睛。
“赵师兄。”
他低声道。
赵虎踱步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他，像在看一只蝼蚁：“今日教‘青云剑法第三式·流风’，你若是再练不出来，就别怪我按门规处置——罚你去后山禁地看守三个月，喂那些啃骨头的恶狼！”
禁地是外门弟子的噩梦。
据说那里煞气弥漫，常有修士进去后就再也没出来。
林风的心猛地一沉，握着剑的手更紧了。
“看清楚了！”
赵虎不再废话，身形一动，玄色长袍化作一道残影，手中长剑嗡鸣作响，灵气在剑刃凝聚成淡青色的光带，如流水般划过虚空，带起的风卷着地上的枯叶，在空中划出三道交错的弧线。
“流风式讲究‘灵动’，要让灵气顺着经脉走，像水流过石缝，不能硬顶。”
赵虎收剑而立，额角渗出细汗，显然这一式对他而言也需耗费心神，“你来试试。”
林风咽了口唾沫，模仿着赵虎的起势，将微薄的灵气注入铁剑。
可灵气刚到手腕，就像被什么东西吸走了似的，瞬间消散。
铁剑只勉强抬起半寸，就“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又是一阵哄笑。
“我就说他不行吧！”
“混沌灵根就是个笑话！”
“赶紧滚吧，别在这儿碍眼！”
赵虎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一脚踹在林风小腹上：“废物！
连剑都握不住，还敢留在青云宗？
我看你就是个灾星，迟早给宗门惹祸！”
林风被踹得撞在石壁上，喉头一甜，一口血差点喷出来。
他捂着肚子，挣扎着想爬起来，却看见赵虎捡起地上的铁剑，剑尖指着他的咽喉，眼神冰冷：“按门规，外门弟子三年未达炼气三层，当逐出宗门。
念在你无家可归，我给你个机会——”他顿了顿，指了指演武场角落的水缸：“今日午时前，你用这柄剑，把那缸水劈成水雾。
若是做到了，就留下；做不到，就自己滚去禁地。”
周围的弟子都倒吸一口凉气。
那水缸首径丈余，盛满了水，以林风炼气二层的修为，别说劈成水雾，就算用尽全力，也未必能让水面泛起涟漪。
赵虎这分明是故意刁难，想逼他去死。
林风看着那口沉甸甸的水缸，又看了看赵虎眼中的恶意，缓缓从地上爬起来。
他没说话，只是捡起地上的铁剑，走到水缸前。
寒风卷着细雨落下，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衣衫。
他站在水缸边，像一尊单薄的石像，任凭雨水顺着脸颊滑落，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他想起三年前，收留他的外门管事临终前说的话：“林风，灵根不能决定一切，道心才是根本。
青云宗容不下你，你就自己走出一条路来。”
“自己走出一条路……”他低声重复着，指尖无意识地摸了摸胸口。
那里贴身藏着一枚黑色的珠子，是他记事起就戴在脖子上的。
珠子只有拇指大小，通体漆黑，不反光，也不透亮，像一块最普通的顽石。
可他总觉得，这珠子里藏着什么，尤其是在他引灵时，珠子会微微发烫，仿佛有生命一般。
此刻，或许是因为挨了一脚，或许是因为心中的屈辱与不甘，胸口的珠子忽然热了起来，一股微弱却异常沉稳的气息顺着血脉蔓延开来，流遍西肢百骸。
他握紧铁剑，再次注入灵气。
这一次，丹田内的灵气没有消散，反而像被什么东西牵引着，顺着手臂涌入铁剑。
更奇怪的是，周围空气中弥漫的、连炼气修士都难以察觉的微弱“煞氣”（一种阴冷的能量），竟也被铁剑吸附过来，与灵气缠在一起，形成一道灰黑色的气流。
“嗡——”铁剑发出一声从未有过的轻鸣，剑身上的锈迹仿佛被这股气流冲刷掉，露出底下暗沉的金属光泽。
林风自己也愣住了，他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灵气与煞氣，这两种本该相互排斥的能量，此刻竟像溪流汇入江海，在他体内平和地流动着。
赵虎皱起眉头：“装神弄鬼！”
林风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回忆着赵虎的动作，手腕轻抖，铁剑带着灰黑色的气流，朝着水缸劈了下去。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响，只有一道细微的破空声。
下一瞬，诡异的一幕发生了——那口盛满水的大缸，没有裂开，也没有翻倒，而是在剑风扫过的瞬间，缸里的水竟化作漫天细密的水雾，像一场突如其来的雨，缓缓落下，打湿了周围弟子的衣衫。
整个演武场，瞬间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惊呆了，包括赵虎。
他们看着林风，像在看一个怪物。
林风也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又摸了摸胸口发烫的珠子，心脏“砰砰”狂跳。
他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但他清楚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今天起，不一样了。
赵虎脸色铁青，眼神阴鸷地盯着林风，忽然厉声喝道：“妖术！
你竟敢在青云宗修炼妖术！”
他猛地拔剑，灵气暴涨，显然是想当场“清理门户”。
林风瞳孔一缩，握着铁剑的手微微颤抖——他知道，以自己的修为，根本挡不住赵虎的一击。
就在这时，一道清冷的声音从演武场入口传来，像碎冰撞在玉盘上，清晰而悦耳：“赵师兄，对一个外门弟子动这么大的火气，未免有失身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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