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骨的寒意顺着七窍往骨头缝里钻时，楚惊尘以为自己终于要解脱了。
他记得铁钩穿透琵琶骨的剧痛，记得“好师弟”林苍梧踩碎他右手经脉时的轻笑，更记得那把淬了“化功散”的匕首，是如何被最信任的小师妹柳轻烟，亲手送进他心口的。
“师兄，别怪我们。”
柳轻烟的声音还在耳边飘，带着她惯有的、甜得发腻的语调，“这武林盟主之位，本就不该是你这种迂腐之人坐的。”
楚惊尘猛地睁开眼，呛咳着吐出一口带着冰碴的潭水。
头顶是嶙峋的钟乳石，往下滴落的水珠砸在脸上，冰凉刺骨。
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右手却传来钻心的疼——低头看去，那只被林苍梧生生踩碎的手，此刻竟完好无损，只是手腕处有道浅浅的疤痕，像是旧伤。
“这是……”他愣住了。
视线扫过西周，他认出这里是青云宗后山的寒月潭。
三年前，他就是在这里被师父捡到，收为关门弟子的。
可他明明己经死在盟主大典的祭坛上，死在数万武林同道的注视下……“难道……”楚惊尘猛地攥紧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皮肤光滑，没有常年握剑留下的厚茧，手腕上的疤痕还很新——这分明是他刚入青云宗时的样子！
他重生了？
回到了三年前？
就在这时，潭边的碎石堆里传来一阵窸窣声。
楚惊尘下意识地绷紧身体，只见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狐狸从石头缝里钻出来，嘴里叼着块湿漉漉的羊皮。
小狐狸警惕地看了他一眼，把羊皮往他面前一丢，转身就想跑。
楚惊尘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它的尾巴。
“是你？”
他认出这只狐狸。
前世他刚入青云宗时，曾在寒月潭边救过一只被蛇咬伤的白狐，后来这狐狸总偷偷跑到他的院子里，给他叼来些野果、草药。
首到他当上武林盟主，这狐狸才销声匿迹。
白狐挣了挣，见挣不脱，竟人性化地翻了个白眼，用头蹭了蹭他手里的羊皮。
楚惊尘这才注意到那块羊皮。
展开一看，上面用暗红色的汁液写着几行字，字迹潦草，像是濒死之人所书：“林苍梧非我青云宗血脉，乃魔教余孽。
他与柳轻烟勾结，欲借盟主大典开启‘血煞阵’，屠戮武林，复魔教荣光。
若见此信者，速毁祭坛下第三块地砖……”后面的字迹被水泡得模糊不清，只能辨认出最后两个字：“救我”。
楚惊尘的心脏猛地一缩。
这字迹……像极了他的师父，青云宗前任掌门，半年后“意外”坠崖身亡的玄阳真人！
前世他只当师父是失足坠崖，如今想来，哪有那么巧的事？
恐怕师父早就发现了林苍梧的阴谋，却被他们灭口，连这封血书都只能托白狐送出。
而自己，这个被师父寄予厚望的大弟子，却像个傻子一样，对林苍梧和柳轻烟深信不疑，最终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好，好一个‘好师弟’，好一个‘小师妹’！”
楚惊尘的声音里淬着冰，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渗出血珠。
前世的他，空有一身修为，却识人不清，轻信奸佞，不仅害死了自己，还连累师父，更让武林陷入浩劫。
血煞阵开启后，魔教残部趁乱而起，屠戮各派弟子，江湖血流成河，那景象，他到死都忘不了。
“这一世，我绝不会让悲剧重演！”
楚惊尘紧紧攥住血书，羊皮粗糙的质感硌得手心生疼，却让他混乱的思绪瞬间清明。
他要报仇。
他要揭穿林苍梧和柳轻烟的真面目。
他要守护青云宗，守护整个武林。
他要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包括那个沾满了他鲜血的武林盟主之位！
就在这时，寒月潭外传来脚步声，伴随着少年清朗的嗓音：“师兄？
你在这里吗？
师父让我来叫你回去吃晚饭。”
是林苍梧！
楚惊尘瞳孔骤缩，几乎是本能地将血书塞进怀里，又把白狐往石缝里一推，压低声音道：“快走！”
白狐似乎听懂了，嗖地一下钻进石缝，没了踪影。
林苍梧的身影很快出现在潭边。
他穿着一身月白长衫，面容俊朗，嘴角噙着温和的笑，看起来人畜无害。
“师兄，你怎么在水里？
这天寒地冻的，仔细着凉。”
他说着，伸手想拉楚惊尘。
楚惊尘看着那只手，前世就是这只手，笑着递给他毒酒，笑着将他推上祭坛，笑着在他耳边说：“师兄，你的一切，都是我的了。”
滔天的恨意几乎要冲破胸膛，楚惊尘猛地偏身躲开，声音冷得像潭里的冰：“不用了，我自己能走。”
林苍梧的手僵在半空，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诧异，但很快又恢复了温和：“师兄这是怎么了？
生我气了？”
“没有。”
楚惊尘站起身，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正常，“刚才不小心滑下去了。”
“那快回去换身衣服吧，别生病了。”
林苍梧笑着侧身让开，目光在他湿透的衣服上扫了一圈，又不经意地瞥了眼潭边的碎石堆，眼底深处掠过一丝阴翳。
楚惊尘没有错过他那眼神，心中冷笑。
看来林苍梧早就开始提防自己了，前世的自己真是瞎了眼，才会把这样的豺狼当成亲兄弟。
他跟着林苍梧往回走，一路上林苍梧都在说些宗门里的琐事，语气热络，仿佛刚才的小插曲从未发生。
楚惊尘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脑子里却在飞速盘算。
现在是他入青云宗的第三个月，距离师父“坠崖”还有半年，距离盟主大典还有三年。
时间还来得及，但他必须步步为营。
林苍梧在魔教经营多年，势力盘根错节，柳轻烟的父亲是丐帮长老，在江湖上人脉极广。
而他自己，除了师父的看重，在青云宗内并无根基，更别提整个武林了。
想要扳倒他们，光靠这封血书远远不够。
他需要证据，需要盟友，需要足够强的实力，强到足以让所有人都相信他，强到足以对抗林苍梧和他背后的魔教势力。
“对了师兄，”快到住处时，林苍梧突然停下脚步，转头看向他，笑容里带着点狡黠，“下个月就是宗门小比了，你可要用点心。
听说这次拔得头筹的人，能得到师父亲传的‘青云剑诀’最后三式呢。”
楚惊尘心中一动。
青云剑诀是青云宗的镇派之宝，最后三式威力无穷，师父从不轻易传授。
前世他因为天资出众，加上师父有意培养，才在小比后学到了这三式。
而林苍梧当时屈居第二，为此还消沉了好几天。
现在想来，林苍梧恐怕早就觊觎这剑诀了。
“我会尽力的。”
楚惊尘淡淡道。
林苍梧笑得更开心了：“那我可就拭目以待了，师兄。”
看着林苍梧转身离去的背影，楚惊尘的眼神冷了下来。
小比吗？
这倒是个机会。
前世他虽然赢了，但赢得并不轻松。
这一世，他不仅要赢，还要赢得漂亮，要让所有人都看到他的实力，为自己争取更多的筹码。
回到自己的小院，楚惊尘立刻关上门，从怀里掏出那封血书。
他小心地将羊皮摊开，用炭火慢慢烘干。
随着水分蒸发，后面模糊的字迹渐渐清晰起来。
“……祭坛下第三块地砖内，藏有魔教布防图及林苍梧与魔教教主往来密信。
若事不可为，携图往找‘鬼医’苏无雪，她欠我一个人情……”鬼医苏无雪？
楚惊尘愣了一下。
他记得这个名字。
那是个行踪诡秘的女医，据说医术通神，能活死人肉白骨，但脾气古怪，从不轻易救人。
前世武林浩劫时，她曾出手救过不少正道弟子，却没人知道她的来历。
没想到她竟欠师父一个人情。
这倒是个意外之喜。
楚惊尘将血书小心翼翼地折好，藏进床板下的暗格里。
做完这一切，他走到院子里，看着墙角那棵光秃秃的梅树，深吸一口气。
寒风吹过，带着冬日的凛冽。
楚惊尘握紧了拳头，感受着体内那股熟悉又陌生的内力——比前世这个时候要微弱一些，但他知道如何快速提升。
“林苍梧，柳轻烟……”他低声念着这两个名字，眼中闪烁着冰冷的火焰，“等着吧，这一世，该还债了。”
就在这时，院墙外传来一声极轻的狐狸叫。
楚惊尘抬头，只见那只白狐正蹲在墙头上，嘴里叼着一株紫色的小草，碧绿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楚惊尘认得那草，是“凝露草”，能快速恢复内力，在寒月潭附近极为罕见。
他心中一暖，朝白狐招了招手。
白狐轻巧地跳下来，把凝露草放在他脚边，用头蹭了蹭他的裤腿。
“谢谢你，小家伙。”
楚惊尘捡起凝露草，突然想起前世这狐狸最后消失的时间，正是在师父“坠崖”后不久。
难道……它也被林苍梧灭口了？
他摸了摸白狐的头，眼神变得坚定：“放心，这一世，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
白狐像是听懂了，蹭得更欢了。
楚惊尘看着手中的凝露草，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重生之路，从不是孤军奋战。
他有前世的记忆，有师父留下的线索，有可以信任的伙伴……还有三个月后的宗门小比，这是他逆袭的第一步。
他必须赢。
就在楚惊尘潜心准备小比时，他没注意到，不远处的树梢上，一道纤细的身影悄然隐去。
柳轻烟捏着手里的帕子，眼底闪过一丝疑惑和嫉妒。
刚才她明明看到林师兄去找楚惊尘了，怎么回来时只有林师兄一个人？
楚惊尘那个废物，最近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她转身朝林苍梧的院子走去，决定把这件事告诉林苍梧。
不管楚惊尘有什么变化，都不能让他碍了他们的大事。
而此时的楚惊尘，正在院子里一遍遍练习着基础剑法。
看似简单的动作，每一招每一式都蕴含着他前世的感悟。
汗水浸湿了他的衣衫，却浇不灭他心中的火焰。
他知道，一场无声的较量，己经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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