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他二婶，你这就不懂了。”
屋外传来王桂兰尖利又得意的声音。
“咱们舒月能嫁给建军，那是她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人家建军可是大学生，城里人！
彩礼给了五十块钱，那是看得起咱家！”
“那五十块钱，我得留着给家里老大娶媳妇用，一分都不能动。”
林舒月睁开眼，视线从模糊到清晰。
土坯墙，糊着报纸的屋顶，还有空气里那股熟悉的、霉味混着干草的气息。
这不是她死前那个废弃地下室。
这是……杏花村的老屋。
她这是穿越了？
建军……陈建军！
这个名字像一道惊雷，无数画面瞬间涌入脑海。
前世，她就是在这间屋子里，穿上这身红衣，嫁给了回村的知青陈建军。
她停了学，把上大学的机会让给了陈建军。
她掏空自己，没日没夜地干活，供他读书，帮衬他家里。
结果呢？
陈建军一毕业，就以“农村妻子配不上大学生”为由，火速跟她划清界限。
他攀上了厂长的女儿周巧巧，平步青云。
而她，被榨干了最后一丝价值后，就像一块破抹布，被毫不留情地丢弃。
父母骂她丢人现眼，断了家里的财路。
婆家骂她不下蛋的鸡，占着茅坑不拉屎。
最后，周巧巧开车撞断了她的腿，把她扔进废弃的工厂，让她在饥寒交迫中，活生生耗尽了生命。
临死前那刺骨的寒冷，似乎还残留在骨缝里。
滔天的恨意，几乎要将她整个人点燃。
林舒月抓紧了手腕，指甲深深掐进肉里。
手腕上，那个她从小戴到大的银镯子硌得人生疼。
等等……她低头看去，镯子正泛着微弱的、几乎看不见的光。
一股暖流从镯子传入手臂。
她闭上眼，再一睁眼，眼前的景象变了。
不再是破旧的土屋，而是一片被白雾笼罩的奇异空间。
空间不大，约莫半个篮球场大小。
脚下是黑黝黝的土地，正中央有一口泉眼，正咕噜咕噜地冒着水。
泉水清澈见底，带着一股沁人心脾的甘甜。
这是……什么？
她试着想了一下桌上的那杯水。
念头刚起，那杯水就凭空出现在了空间里。
她又想了想那件红色的确良衫。
下一秒，衣服也进来了。
原来是储物空间。
她走到泉眼边，捧起一捧水喝下。
泉水入口，一股清凉瞬间流遍西肢百骸，后脑勺的疼痛都减轻了不少。
屋外，王桂兰还在唾沫横飞。
“明天建军就来接亲，我跟你们说，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别给我丢人！”
“咱家出了个大学生女婿，以后在村里走路腰杆都首了！”
明天？
林舒月算了算日子，今天，是1980年10月26日。
她十八岁，高三在读。
明天，就是她嫁给陈建军，踏入地狱的日子。
不。
这一世，谁也别想再把她推进火坑！
她要读书，她要考大学！
这才是唯一的出路。
至于陈建军，至于这个所谓的家……林舒月眼底一片冰冷。
她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可是，明天怎么应对？
硬碰硬肯定不行，王桂兰能当场把她打死，再捆着送到陈家去。
必须得想个万全之策。
正在她思索之际，一个熟悉的、令她作呕的男人声音在院子里响了起来。
“婶儿，我来看看舒月，她……没闹情绪吧？”
是陈建军来了。
陈建军的声音听起来温和又无奈，带着读书人特有的腔调。
要不是经历过一世，林舒月差点又要被他这副伪善的嘴脸给骗了。
王桂兰的声音立刻带上了谄媚的笑，“建军啊，你来了！
没什么事，再说女孩子最终都是要嫁人的，读书有个屁用，你放心，明天的婚事一定弄得漂漂亮亮的！”
“婶子可别这么说，舒月也是有文化的人，有自己的想法。
只是……我们两家毕竟都说好了，这要是临时变卦，我的脸面，还有叔和婶子的脸面，往哪儿搁啊？”
陈建军的话说得滴水不漏，既体贴了林舒月，又拿话把王桂兰给架住了。
王桂兰果然吃这一套，立刻拍着胸脯保证，“你放心！
这事包在我身上！
彩礼都收了，哪有变卦的道理！”
屋里的林舒月冷笑一声。
脸面？
陈建军最在乎的，从来只有他自己。
只听陈建军压低了声音，又说，“婶子，其实我也不是非舒月不可。
你也知道，县纺织厂周厂长的女儿巧巧，她也……也对我有点意思。
我要是娶了她，以后在城里，那可是……”后面的话他没说完，但意思不言而喻。
王桂兰的声音一下子急了，“那怎么行！
建军，你可不能当陈世美啊！
我们家舒月哪点比不上那个周巧巧？
她就是个娇小姐，哪有我们舒月会伺候人！”
为了那五十块块钱彩礼，王桂兰真是脸都不要了。
陈建军轻笑一声，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舒月自然是好的，能干，踏实。
可婶子，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我也不瞒你，我跟巧巧说了，只要她愿意等我，我读完大学就跟她结婚。
至于舒月……先结了婚，稳住家里，等我以后在城里站稳了脚跟，再把她接出去，或者……给她一笔钱打发了，不也一样吗？
还有你儿子，到时候找个好工作，还不是我几句话的事情。”
王桂兰沉默了，显然是在权衡利弊。
“建军啊，你是个有出息的。
婶子信你。
这事就这么定了！
明天，我保证让舒月风风光光嫁过去！”
外面的对话一字不落地钻进林舒月的耳朵里。
她浑身的血液都快冻僵了。
原来如此。
原来从一开始，他就在算计，把她当成一个可以随时抛弃的踏脚石。
而她的亲妈，就是那个帮着外人把她推入深渊的刽子手！
林舒月气得浑身发抖，胸口翻涌的恨意几乎要破体而出。
但她死死忍住了。
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不能冲动。
现在冲出去，除了打草惊蛇，没有任何用处。
王桂兰和陈建军，这两个人渣，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但不是现在。
她要让他们爬到最高，再狠狠地摔下来！
陈建军又虚伪地关心了几句，便找借口走了。
王桂兰哼着小曲，喜滋滋地回了自己屋，盘算着儿子美好的未来。
整个院子，终于安静下来。
林舒月走到水缸边，舀了一瓢水。
看着水面倒映出的那张年轻又陌生的脸，她缓缓地笑了。
笑意却未达眼底，一片森寒。
她回到屋里，将那件红色的确良衣裳叠好，放在枕边。
随后，她找出课本，借着从窗户透进来的微弱月光，一页一页地翻看。
这些知识，对她来说既熟悉又陌生。
但没关系，她有两辈子的记忆，捡起来，比任何人都要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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