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约翰节后的第一天，老领主去世后的第一年。
祝圣的铃声似乎比空中惨白的月亮还要遥远，宛如主救世的垂怜。
乌鸦的嚎叫在远空盘旋，空气中弥漫的腐臭味让人不禁浮想联翩。
乡村教堂的老楼虽然破败，但依然透着庄严。
巨柱擎天，托起了教堂满是壁画的穹顶。
天主威严端坐，在这个距离天国最近的地方，一手持福音书，一手祝福。
这审判者的姿态，足以令所有仰视者自惭形秽。
月亮早己上了中天，却不知为何，高堂里的餐桌都无人收拾，几只圣餐杯凌乱的摆放着。
淡啤酒和面包静静的放着。
温莉莉坐在桌前，面对着老牧师。
她双手紧紧的攥着挂在颈中的银质十字架。
几个年纪相仿的孩子们团团围坐着，似乎在与老神父共同守望着长桌中间那只摇曳的蜡烛。
长长的睫毛下，她那两只水灵的大眼睛紧闭着，眉头也拧到一块儿。
一桌的孩子居然出奇的安静，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犯困。
彩窗后那稀薄的月光可不足照亮高大的教堂，光是充盈图案上的圣徒殉道像都有些不足。
“离弃宝座，撇下王冕，主降尘世救罪奴……”老牧师的声音有些沙哑，但在寂静的教堂里格外清晰。
“主会来救我们吗……？”
温莉莉怯生生的说道，眼睛不自觉的飘到了瞑目的天使浮雕上，烛光的映照下，她灿烂的金发与白皙圆润的脸庞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当然，我的孩子。”
老牧师轻轻整理了下长袍，随后又抬手帮温莉莉整理了下领子。
“主当然会驱散所有恶魔，也当然会拯救我们，我们要做的只是等待而己。
现在，让我们一起吟诵诗歌第二篇……那……！”
长桌角落一个满脸雀斑的小男孩突然吼道，声音听起来有些激动。
“那么大家为什么都死了！
主 为什么不救他们！
我……我的妈妈，她是多么的信奉主啊，但是她，但是她却也……”老牧师沉默了。
的确，虽说是圣约翰节，可农民们每天有忙不完的事儿。
若非是虔诚的信徒，也不会让孩子独自留在教堂接受洗礼。
目光在孩子们的身上环视，一张张熟悉且稚嫩的脸庞都是那么虔诚。
就算是那个正在咆哮的雀斑男孩，之前都口口声声的说过长大了也要当主的仆人。
但这其中也有个例外：伤痕累累的猎户的儿子。
正是这个平时顽劣的坏孩子，其他父母们口中的“野孩子”一路跑来教堂避难，并将这个可怕的消息带来了教堂。
此刻，这个发育远超同龄人的“野孩子”似乎己经稍微缓过劲来，正局促的坐在桌前。
平时很少与其他孩子玩耍的他可没什么机会这么近距离的与其他孩子接触。
只会欺负人，看着其他孩子一边哭一边跑的背影哈哈大笑的他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如何处理。
但是他的目光有意无意的落在临坐的温莉莉身上。
这个金发碧眼的小女孩不管是穿着上还是外貌举止都明显与同龄人不一样。
与他的野蛮不同，温莉莉美的就像壁画里的天使，故事里的公主。
老牧师自然注意到了，但是这并不奇怪。
温莉莉的父亲是个平凡的男人，但是她那从未见过的母亲据说也是某个领主家的小姐，私奔后生下的温莉莉。
逃亡的日子里，也不知是难产的后遗症还是怎么，没能坚持的来到这个边远的村庄。
老牧师叹了口气，终究还是没有接男孩的话，自顾自的开口吟唱，除了猎户儿子之外的孩子们也纷纷跟上，稚嫩的声音配上沙哑居然意外的和谐。
连情绪激动的雀斑男孩都慢慢平复了情绪，也慢慢开口跟上。
“满天荣耀，天使宣告。
你是君王至尊贵；岂知神子竟生马槽，又是贫寒又谦卑。
狐狸有洞，飞鸟有窝，山林高空可悠游；但你神子劳碌奔波，在地何处可枕首？
主，你带来生命之道，拯救罪人离死亡；但人给你荆冕紫袍，把你钉在十架上。
满天荣耀，天使呼叫，当你得胜奏凯回，让我听你此声说道： 我有空处为你备”温莉莉双目紧闭，右手抵在额头，随后是胸膛，左肩，右肩缓缓勾勒着十字。
连那脑子里只有肌肉的猎户孩子似乎都被感染：微微颔首，指尖相抵，双手紧紧合十。
“孩子们，”老牧师再次开口，声音里己经充满了自信。
“主一定会回来，也一定会救我们，所以我们才要修教堂，等着主回来才有地方住。
当然，主真正的栖身之所其实是我们的心。”
老牧师缓缓起身，兴致不错的给孩子们讲起彩窗上所画圣徒殉道的故事。
孩子们聚精会神的听着，心中的恐惧早就消散于无形。
说到底。
他们什么也没见着，只是单听那野孩子的一面之词，似乎还不如老人口中湖底的吃人妖精恐怖。
“主来救我们，但是，伯利恒并无房间可做出生处。”
老牧师转过头，背对彩窗，目光炯炯的看着孩子们。
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一抹慈祥的笑容。
“所以，孩子们，跟我一起念：主来我心里，我心留空处为你。”
孩子们一起摸着心口，有模有样的跟着念。
老牧师笑的越发灿烂，一边一遍遍的念着，一边伸出右掌按向心口。
但是，他却按了一个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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