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厅流光溢彩，水晶灯下晃动着虚假的寒暄与恭维。
江兆平穿着一身藕色礼裙，像一件被精心包装却标错了价格的礼物，安静地站在角落。
她看着不远处被父亲和兄长热情围住的男人——汤远泽。
他神色疏淡，偶尔颔首，目光扫过全场，最终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没有任何温度，仿佛只是在评估一件资产的潜在价值。
她的指尖微微发凉，知道这场家宴于她而言，名为接风，实为“献祭”。
与此同时，在城市另一端的顶级餐厅露台，裴昀轻轻搅动着杯中的咖啡，看着对面那位传说中的联姻对象——时方霁。
他确实有一张足以让任何人心动的脸，连晚风似乎都格外眷顾他，柔和了他周身自带的疏离感。
他礼貌地回应着关于两家合作前景的问话，措辞完美，无可挑剔，却也仅止于此。
裴昀面上保持着无可指摘的微笑，内心却自嘲地笑了笑：完了，裴昀，你居然对这种只有脸好看的冰山一见钟情？
这可不像是精明的你会做的投资。
那一眼之后，汤远泽便不再看她。
仿佛她只是壁画上的一抹暗淡色彩，无需再费神分辨。
江兆平垂下眼睫，心底那点微末的尴尬和屈辱，被她悄无声息地压了下去。
她早己习惯这种被审视、然后被遗忘的流程。
只是这次，审视她的是汤远泽，那个名字本身就代表着冷硬规则和巨大能量的男人。
她听见兄长江兆陵爽朗的笑声，正极力向汤远泽推介着江家某个前景不明的文化地产项目，话语间，巧妙地将她作为一块“添头”：“远泽要是对艺术板块感兴趣，可以让兆平跟你聊聊，她好歹是专业的，平时也能帮上点小忙。”
汤远泽并未接话，只极淡地笑了一下，指尖漫不经心地轻叩着香槟杯壁。
那声音很轻，却像敲在江兆平的心上，清晰而冷酷。
他不需要这种“添头”，他的态度说明了一切。
宴会冗长而乏味。
江兆平寻了个空隙，悄然退到与宴会厅相连的露天阳台，晚风带着凉意，吹散了她身上沾染的香水与酒气。
她微微松了口气。
“躲在这里，就能当一切没发生？”
一个带着几分戏谑又清晰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江兆平微微一僵，回头。
是裴昀。
她不知何时也出来了，斜倚在玻璃门边，身上剪裁利落的黑色西装裙与江兆平身上柔和的、却带着些许讨好感的礼裙形成鲜明对比。
裴昀的目光快速扫过好友，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随即化为冷静的评估。
“你怎么来了？”
江兆平有些意外。
裴家与江家业务交集不多，这种级别的宴会，按理说不需裴昀亲自到场。
“来看看你。”
裴昀走近，与她并肩靠在栏杆上，目光投向远处城市的霓虹，“顺便，刚结束一场‘商业会谈’，过来透透气。”
“商业会谈？”
江兆平侧目。
“嗯，和时方霁。”
裴昀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公事，“吃了顿饭，互相评估了一下对方作为合作对象的性价比。”
她顿了顿，唇角勾起一个微妙的弧度，“不得不说，他那张脸，确实提升了整体估值。”
江兆平从裴昀的语气里听出了点什么，轻声问：“然后呢？”
“然后？”
裴昀轻笑一声，带着她一贯的果决，“没有然后。
合作的基础是互利，不是单方面的赏心悦目。
他显然也没把我列入他的‘重要关注名单’。”
她转过头，看着江兆平，“别说我了。
里面怎么回事？
我刚刚看到江兆陵恨不得把你首接打包塞进汤远泽的合同里。”
江兆平苦笑了一下，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处境。
在裴昀面前，她那份惯有的安静和退缩似乎无所遁形。
裴昀看着她，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下来：“汤远泽那个人……我听说过一些。
他很厉害，但也极其冷静，甚至冷酷。
在他眼里，一切皆可量化，包括人际关系。
你……”她斟酌了一下用词，“别陷进去。
他不是你能跟着发光的那类人，他本身……不发光，他只吞噬光芒。”
江兆平的心轻轻一颤。
裴昀总能一针见血。
她确实习惯靠近发光体，汲取一点温暖和方向。
但汤远泽不是太阳，他是深不见底的黑洞。
“我知道。”
她低声说，更像是在告诉自己。
阳台入口的光线暗了一下。
两人同时转头。
汤远泽不知何时站在那里，身形挺拔，遮住了部分厅内的流光溢彩。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似乎只是恰好路过，或者，是来寻找一丝清静。
他不知道听到了多少。
他的目光掠过裴昀，礼貌性地略一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最终，视线落在江兆平身上。
那眼神依旧没什么温度，但似乎比之前在厅里时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专注。
他看到了她与裴昀在一起时的状态，稍微放松，却依旧带着那种干净的克制和孤独感。
这种气息，在虚伪喧闹的宴会背景下，显得格外突兀，也格外……吸引他。
他朝江兆平微微抬起手中的空杯，动作优雅却带着无形的压力。
“江小姐，”他的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情绪，“令兄刚才提到的那个艺术基金会的数据，有些细节，我想再了解一下。”
这不是询问，而是指令。
以一种彬彬有礼的方式，将她重新拉回他设定的战场。
裴昀不易察觉地蹙了下眉，但没说话。
这是江家的场合，她不便插手。
江兆平迎上他的目光。
那一刻，她清楚地知道，这绝非只是为了什么数据。
这是一场试探，一场由他发起，她无法拒绝的博弈。
她深吸一口微凉的夜风，点了点头，声音依旧安静，却稳住了：“好的，汤先生。”
她走向他，一步一步，像是走向一个己知的、却无法回避的命运。
汤远泽看着她走近，眼底深处，一丝极细微的波动转瞬即逝。
那种他无法完全掌控的、因她而起的共振，又开始了。
他厌恶这种失控感，却又无法移开视线。
裴昀留在阳台，看着江兆平跟着汤远泽离开的背影，目光沉静而复杂。
她拿出手机，屏幕亮起，上面是一条新消息，来自那个刚刚共进晚餐的联姻对象——时方晏：”裴小姐，下周家族晚宴的着装要求，我的助理稍后会发给你。
“公事公办，精准，且疏离。
裴昀看着那条消息，又想起时方霁那张无可挑剔的脸，心底那点因“一见钟情”而起的微小涟漪，迅速被冰冷的现实压平。
她扯了扯嘴角，收起手机。
看来，她和兆平，今晚都各自领教了这些顶尖男人，是多么擅长用礼貌和规则，将人推得远远的。
夜风更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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