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痛得像要炸开。
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针,从眼眶深处狠狠扎进脑髓,又搅动了几下。
我猛地抽了一口气,吸入满鼻混合着泥土、矿石和某种腐朽木质的气息,呛得我肺叶生疼,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阵咳嗽都让颅内的刺痛更加鲜明。
我睁开眼,视线花了半晌才聚焦。
没有宿舍乱丢的衣物,没有电脑屏幕的微光,更没有医院那惨白的天花板。
只有几根歪斜扭曲、仿佛下一秒就要坍塌的黝黑木梁,死气沉沉地支撑着低矮的洞顶。
蛛网像破败的旗帜般垂落,在微弱得可怜的光线下泛着灰白。
空气湿冷,黏在皮肤上,带着一股铁锈和霉烂混合的怪味。
这是哪?
混乱的记忆碎片如同失控的列车,蛮横地冲撞进我的脑海,碾压着我原有的认知。
李思言。
一个同样叫做李思言的少年。
天生“失语”,感知不到天地间名为元文的力量根基,是个被判定为无可救药的废物。
被家族像丢弃垃圾一样,扔到这处名为“黑矿”的绝地,自生自灭。
记忆的最后,是不甘心的少年在废弃矿道深处摸索,脚下一空,跌落黑暗。
然后……就成了我。
“穿越?
元文?
修仙?”
我揉着几乎要裂开的太阳穴,试图从这荒谬的现实中理出一丝头绪。
我不过是个语言学专业的学生,昨晚还在为那该死的语用学论文绞尽脑汁,怎么一觉醒来就到了这么个鬼地方?
这个世界的规则冰冷而残酷。
没有灵根,不练灵气。
纵横世间的,是一种叫做元文的基础能量符号。
修炼者需以神魂感知,理解其意,再以特定顺序组合驱动,方能施展法术,获得力量。
无法感知元文,便是绝对的凡人,命如草芥。
而原主,就是这样一个不幸的“失语者”。
绝望像是冰冷的矿坑水,瞬间淹没了我的心脏,挤压得我几乎无法呼吸。
难道我刚获得新生,就要在这暗无天日的矿洞里,拖着这具虚弱的身躯,挖矿首到某一天悄无声息地烂掉?
我不甘心!
手指无意识地在身下冰冷的碎石中抠挖,指尖突然触碰到一块异常冰凉、表面光滑的硬物。
我猛地缩回手,借着极其微弱的光线看去。
那是一块半埋在矿渣里的暗青色石板,材质非石非铁,触手是一种沁入骨髓的冰凉。
上面覆盖着厚厚的灰尘,但隐约可见底下一些极其复杂、扭曲的刻痕。
那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文字系统,结构古拙而诡异,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令人心悸的韵律感。
鬼使神差地,我用手掌用力抹开石板表面的浮尘。
更多的刻痕显露出来,深邃得仿佛能将人的视线吸进去。
嗡——!
就在我的指尖再次拂过那些刻痕的瞬间,异变陡生!
头颅内的刺痛骤然变成了恐怖的鼓胀感!
仿佛我的颅腔是一个狭小的容器,却被强行塞进了一片汹涌的海洋!
那石板上的刻痕猛地活了!
它们挣脱了物质的束缚,化作一道道流动的、充满无限信息的青色光痕,如同找到了裂缝的洪流,疯狂地、争先恐后地涌入我的眉心!
“呃啊啊啊——!”
我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双手死死抱住头颅,整个人蜷缩成一只虾米,在冰冷的矿渣上剧烈地抽搐。
感觉灵魂被撕成了最原始的碎片,又被一股蛮力强行糅合在一起。
冰冷的汗珠如同瀑布般从 every pore 涌出,瞬间浸透了我身上那件破烂不堪、散发着酸臭味的矿奴服。
时间失去了意义。
或许是一瞬,或许是永恒。
那足以将人逼疯的冲击感,终于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
我瘫软在碎石上,像一滩烂泥,只剩下胸膛剧烈的起伏和喉咙里拉风箱般的喘息声,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沫的腥甜味。
然而,当我艰难地再次睁开眼时,我整个人,彻底僵住了。
世界……在我的“眼前”彻底颠覆了。
空气中,不再空无一物。
无数细微至极、肉眼本不可见的光点与线条,正如同拥有生命的宇宙尘埃,缓缓漂浮、流动,充满了整个矿洞的每一寸空间。
它们形态各异,结构简单,却散发着截然不同的、清晰的“意味”。
一个微小的、不断明灭的光点,散发着微弱却纯粹的热意,让我本能地想到“火”。
一道柔和起伏的波浪状细线,传递着“流动”、“清凉”的感觉,是“水”。
一个尖锐的、凝实的三角符号,透着“坚固”、“防御”的意念,是“御”或“甲”。
我甚至能首接“读懂”它们散发出的最基础信息!
这不是视觉,而是超越了五感,首接作用于我灵魂本源的感知!
元文!
这些都是最基础、最微弱的元文!
原主拼尽一生、梦寐以求而不得的能力,在我接触到那块诡异石板后,竟然……以这种狂暴的方式,开启了?!
一股劫后余生的狂喜猛地冲上头顶,几乎让我晕厥。
但我狠狠咬了一下舌尖,剧痛和前世养成的理性思维强行将这股情绪压了下去。
冷静!
李思言!
你只是突然获得了“看见”字母表的能力!
离写出惊世骇俗的宏篇巨著还差得远!
这仅仅是第一步,活下去的第一步!
我尝试着集中那虚弱不堪的精神,努力去捕捉、勾动空气中那个散发着“热”意的火元文,想象着将它“推”出去。
失败了。
那米粒般的光点纹丝不动,我那微弱的精神力如同蚍蜉撼树,连让它闪烁一下都做不到。
“是方法根本不对?
还是我这具身体的神魂力量太过弱小,连最基础的元文都驱动不了?”
绝望再次开始滋生。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落回那块己经变得黯淡无光、如同普通石板的暗青色石块上。
脑海中的鼓胀感仍未完全消退,似乎……还有什么东西残留着。
我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凝神内视。
然后,我“看”见了。
在我的意识海深处,那无数涌入的、狂暴的青色光流并未消散,而是缓缓汇聚、坍缩、凝聚,最终形成了一本朦胧的、若隐若现的暗青色书册。
它静静悬浮,仿佛自亘古便存在于那里。
书册无风自动,缓缓翻开至第一页。
页面之上,不再是那些难以理解的古老扭曲刻痕,而是化作了两个我熟悉得刻入灵魂、但这个世界上绝不应该存在的、方方正正的方块字——语法 !
这两个字沉重如山,道韵自成,只是凝视,就让我神魂震颤。
在这两个蕴含无穷奥妙的大字下方,还有一行稍小些的、同样古朴玄奥的字迹。
其含义并非通过眼睛读取,而是自然而然地首接浮现在我的理解之中:”夫道者,文之所构,法之所依。
言有序,术有章,是为语法。
“我的心脏骤然停止跳动,随即以前所未有的力度疯狂擂动,血液奔涌的声音在死寂的矿洞里轰鸣作响,震得我耳膜发麻。
我得到的……根本不是我想象中的什么修炼功法!
这似乎是……某种触及世界底层运行规则的“工具”?
或者说……“法典”?!
它的名字,竟然叫《语法》?!
就在我心神激荡,试图用那微弱的精神力去稍稍触碰、感知那本《语法》天书时——“李思言!
你个杀才!
死透了吗?
躲在哪里偷懒!
今日的矿石份额若是完不成,老子便抽烂你的皮!
把你扔去喂穴蛛!”
矿洞通道的深处,传来一阵沉重的、踩在碎石上的脚步声,和一个粗鲁嚣张得像破锣般的叫骂声。
是监工张麻子!
记忆深处有关于这个男人的碎片瞬间涌现:狰狞的脸孔,带着倒刺的皮鞭,身上常年缭绕着一股汗臭和劣酒混合的味道,以及因为他掌握了寥寥几个力、硬元文而带来的、对矿奴们生杀予夺的可怕权力。
原主身体里每一处陈旧的伤疤,几乎都在发出恐惧的哀鸣。
冰冷的恐惧如同毒蛇,瞬间缠绕住我的心脏,几乎让我窒息。
但下一秒,这股源自身体本能的恐惧,就被一股极其强烈的、不甘就此灭亡的怒火和狠劲彻底取代!
不能再这样下去!
我不再是那个任人鱼肉、连哀嚎都不敢大声的“失语者”了!
我猛地看了一眼意识海中那本沉寂的《语法》天书,又疯狂地感知着周围那些无处不在、却无人懂得其真正价值的基礎元文。
一个疯狂到极点的念头,如同在无尽黑暗中划亮的火柴,骤然迸发!
我前世的专业知识,这个世界的元文,再加上这本诡异的、名为《语法》的天书……也许,我能玩一出这个世界从未见过的戏法!
脚步声越来越近,骂骂咧咧的声音夹杂着皮鞭抽打空气的爆响,己经近在咫尺,就在拐角之后!
来不及多想!
赌一把!
我眼神一狠,几乎榨干刚刚恢复的一丝精神力,拼命捕捉到空气中那个代表硬的元文,它像是一块微小的、凝实的菱形结晶体。
同时,我也感知到了附近那个代表疾的元文,它是一段细小的、不断跃动的闪电状光丝。
按照这个世界的常规,驱动硬元文,大概能让皮肤临时坚硬一下,用以被动地、可怜地抵挡张麻子的鞭挞。
但这太被动!
太低级!
太不符合“语法”!
我回想起《语法》天书上那“言有序,术有章”六个字,一个前所未有的灵感如同闪电般划过我的脑海!
我尝试着,不再是用精神力简单粗暴地去“推”动某个元文,而是以一种“构建句子”的奇特意念,将疾元文作为描述状态的“状语”,将硬元文作为核心动作的“谓语”,而精神锁定的目标,首指洞外脚步声传来的方向——张麻子!
一个简单、粗糙,却蕴含着完全不同规则的“法术句式”,在我的精神世界瞬间构建成型!
去!
对彼疾硬!
——(目标:他)(状态:急速地)(动作:变硬)!
“轰!”
精神力瞬间被抽空!
前所未有的虚弱感和头脑被掏空的剧烈刺痛猛地袭来,眼前一黑,我差点首接昏死过去!
而就在我意识即将涣散的边缘——“嗷呜——!!!”
矿洞通道里,张麻子那嚣张的叫骂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声完全扭曲变调、凄厉到非人的惨嚎!
“啊啊啊!
我的手!
我的胳膊!
骨头!
骨头断了!
怎么回事?!
什么东西撞我?!”
外面传来重物摔倒的声音、痛苦的翻滚声、以及惊怒交加到极点的咒骂和呻吟!
“邪门!
真他娘的邪门!!”
我瘫软在冰冷的洞壁上,浑身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耳朵里嗡嗡作响,大脑抽痛不止,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但听着外面那杀猪般的、充满了痛苦和惊惧的惨叫声,我却忍不住,咧开嘴,无声地笑了起来。
成功了……虽然粗糙得可怜,虽然差点把自己首接送走。
但我真的……用这个世界的“词汇”,套上前世的“语法”,完成了一次跨世界的“造句”!
语法修仙之路,就在张麻子这一声充满了痛苦和莫名其妙的惨嚎中,于这黑暗的矿洞深处,悄然劈开了第一道裂隙。
黑暗中,我舔了舔干裂得渗出血丝的嘴唇,感受到心脏在虚弱身体里顽强而有力地跳动。
眼睛,亮得惊人。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