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才市场里，人山人海，汗味儿、打印纸的油墨味儿、还有各种牌子的香水味和早餐味混合在一起，发酵出一种名为“生活不易”的独特气息，熏得人头晕眼花。
林乐乐感觉自己就像一颗被扔进爆米花机的玉米粒，在周围人群的热浪和焦躁情绪的挤压下，随时可能“砰”地一声炸开，变成一朵焦糊的爆米花。
她做了下深呼吸，努力地在脸上焊上那副“我超阳光、超积极、超靠谱”的微笑，然后视死如归地推开了面前那扇写着“面试室3”的门——仿佛推开的不是门，而是通往刑场的入口。
里面坐着三位面试官，成品字形排列。
中间那位梳着一丝不苟、苍蝇站上去都得劈叉的油头大叔，表情严肃得可以直接截图拿去当“职场PUA经典案例”的封面。
左边是一位面无表情、仿佛AI画出来的女士，右边是一位看起来稍微和善点、但眼神里写着“我只是个摆设”的年轻小哥。
“林乐乐女士，请坐。”
油头大叔推了推眼镜，语气像是在宣布庭审开始。
“各、各位面试官好，我是林乐乐。”
林乐乐轻手轻脚地挪到椅子边坐下，虽然腰杆挺得像是背后插了根擀面杖，但心里的小人早已开启疯狂的吐槽模式：救命啊！
这压迫感！
比大学时被高数老师点名提问还吓人！
千篇一律的流程、磕磕巴巴的自我介绍、公式化的问答……就在林乐乐以为快要熬出头时，那位AI女士突然抛出了那个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经典送命题：“林小姐，能请你谈谈对未来三年的职业规划吗？”
来了来了！
终极Boss虽迟但到！
林乐乐的内心瞬间以弹幕形式疯狂刷屏：规划？
我的规划就是每天准时打卡下班绝不加班！
梦想是成为公司前台那盆只需要浇浇水就能被夸“长得真好”的发财树！
终极人生目标是躺着把钱赚了并且活到退休领养老金！
然而，她的嘴巴却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用一种她自己听了都起鸡皮疙瘩的激昂语调，开始了声情并茂的背诵：“我非常看好贵司的发展前景与行业地位！
我希望在未来三年内，能够扎根行政领域，深度耕耘，全面提升自己的业务素养与综合能力，与公司同呼吸、共命运，携手并进，为腾达集团的宏伟蓝图添砖加瓦，燃烧我的青春，贡献我全部的光和热！
争取三年内成为部门骨干，五年内……”等等！
话一出口，整个面试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空气凝固了。
时间停止了。
油头大叔那原本就紧皱的眉头，此刻拧成了一个无比标准、甚至可以拿去申遗的“中国结”。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犀利地直直射向林乐乐，声音像是从西伯利亚寒流里捞出来的：“林小姐，你的职业激情和对未来的憧憬，非常……感人。”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冰块砸在地上：“但是，容我提醒你一下，我们这里是顾氏集团。
而你深情告白并决心为之燃烧青春的腾达集团，是我们对面那栋楼里、恨不得每天用探照灯把‘干翻顾氏’四个大字打在我们玻璃幕墙上的、最大的竞争对手。”
“……”林乐乐脸上的职业微笑瞬间石化，心碎了一地。
完！
犊！
子！
了！
背串台了！
都是网上那些狗屁不通的万能模板害死人！
她昨晚明明熬夜把两家公司的名字分别抄在左右手手背上的，肯定是刚才太紧张搓手给搓糊了！
“对、对不起！
面试官！
我太紧张了！
口误！
绝对是口误！”
林乐乐恨不得当场表演一个原地螺旋升天或者土遁消失，舌头打结得像是刚跑完马拉松。
“我的意思是顾氏！
绝对是顾氏集团！
顾氏就是我梦寐以求的舞台！
是我职业理想的灯塔！
是我……”然而，一切的解释在油头大叔那“我已看穿一切”的犀利眼神下，都显得苍白无力又可笑。
油头大叔面无表情地合上了她的简历，动作缓慢而坚定，仿佛合上了棺材板：“感谢林小姐对‘腾达集团’的深切厚爱与极高的职业忠诚度。
看来我们顾氏这座小庙，暂时还无法承载你如此宏伟的抱负和燃烧青春的决心。
今天的面试就到这里，请回去等通知吧。”
“等通知”？
翻译成人话就是：没戏了，姑娘，下一位！
林乐乐强撑着最后一点摇摇欲坠的尊严，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细若蚊蝇地说了句“谢谢各位面试官给我这个机会”，然后像个提线木偶一样，同手同脚、摄手摄脚地挪出了面试间。
关门的那一刻，她仿佛听到了里面隐约传来压抑不住的低笑声。
门一关上，她整个人瞬间垮掉，像一根被抽掉了骨头的面条，脑门“咚”一声重重抵在走廊冰凉的大理石墙壁上，试图用物理降温来冷却她社死到沸腾的脸颊。
“啊啊啊！
林乐乐！
你是猪吗！
你是全世界最蠢的猪！
公司名字都能说错！
还是死对头！
你没救了！
直接抬下去吧！
下一个！”
她对着墙角那盆绿油油、长势喜人的平安树压低声音咆哮。
平安树无声地摇曳着肥厚的叶子，叶面呈亮得能照出她此刻崩溃的倒影，像是在无情地嘲讽她的智商。
她对着平安树继续小声哔哔：“哼！
有什么了不起的！
不就是嫌弃我没经验、专业不对口、还偶尔嘴瓢吗！
等姐将来走了狗屎运当了顾总……的远房表妹的邻居的二舅妈！
天天在公司食堂卖螺蛳粉和臭豆腐，闻着味儿就给你绩效打C！
看谁还敢嫌弃我！”
显然，她对自己未来的想象依旧十分有限且充满味道。
可惜，霸道顾总或其亲戚的梦暂时救不了她现在的窘迫。
肚子咕噜一声叫，提醒她现实的真谛。
这时，手机像催命符一样“嗡嗡”震动着掏出来一看，屏幕上跳跃着“包租婆”三个大字。
一接通，房东阿姨那夹杂着本地方言和迫切关怀的热情嗓音瞬间穿透耳膜：“林乐乐啊！
哎呦喂，这个月的房租啥子时候给阿姨转过来嘛？
今天都超啦三天咯！
阿姨也不是催你哦，但是楼下水电煤气费的单子也贴门口咯呀！
你晓得的咯，现在我这个房子很抢手的呐，好几个中介打电话来问……”语音微信还没听完，紧接着“叮咚”一声，一条银行的短信提醒毫不留情地弹了出来：xx银行尊敬的客户，您尾号xxxx的信用卡07月账单应还人民币3,852.64元，最低还款额XXX元，还款日07月25日，请按时还款以免影响信用……林乐乐动作熟练地划掉短信，仿佛这样就能划掉债务。
她颤巍巍地点开手机银行APP，屏住呼吸。
余额：￥1,234.5。
很好，非常吉利的数字，吉利得让人想当场表演一个泪洒长江。
下个月的房租加信用卡最低还款额，把她按斤卖了都凑不齐。
她长长地、深深地叹了口气，感觉人生不是灰暗，是直接黑了屏，还带滋滋的电流短路声。
这几年经济环境不好，工作难找得要命，她海投了无数简历，面试了无数次，结果不是嫌她没经验，就是工资低得离谱只能感动自己，要么就像今天这样，死在自己这张开了光的破嘴上。
“生活啊，它不仅对我这只小猫咪下手，它还薅秃了我，顺便踢了我一脚！”
她对着那盆平安树做了最后总结陈词，仿佛它是唯一的听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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