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霆钧的办公室里，空气凝重得像是铅块。
一个十五六岁的半大少年，龇牙咧嘴地坐在椅子上，一只手臂被绷带吊在胸前，正是那个孩子王瘦猴。
他旁边站着一对中年男女，女人叉着腰，嗓门尖利得能划破玻璃，正对着满脸寒霜的战霆钧嚷嚷。
“战首长！我们家猴子是调皮，可也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您这领回来的小丫头，二话不说就下死手，把我儿子的手腕都给掰折了！这还有没有王法了！”
战霆钧额角的青筋绷起一根。
他戎马二十年，上过真正的战场，面对过最凶残的敌人，眉头都没皱一下。
今天，却被一个农村泼妇喷了一脸的口水。
他僵硬地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擦了擦脸，压下心头那股想要把人直接扔出去的暴躁。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推开。
警卫员张虎领着一个瘦小的身影走了进来。
正是苏清欢。
战霆钧的视线第一时间钉在了她身上。
还是那件旧衣服，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像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小孩。
一股说不清是汗味还是尘土的味道，若有若无地飘了过来。
战霆钧眉心拧成了一个疙瘩。
这小崽子，真是一点女孩子的样子都没有。
瘦猴的母亲，李秀莲，一看到苏清欢，就像见了仇人，眼睛瞬间就红了。
她一个箭步猛冲上去，像一只护崽的斗鸡，伸出食指，几乎要戳到苏清欢的鼻尖。
“你个小野种！就是你这个凶手！你看你这副德行，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小小年纪心肠就这么歹毒，长大了还得了？！”
尖锐的叫骂声，混杂着唾沫星子，劈头盖脸地砸向苏清欢。
张虎吓了一跳，下意识就要去拦。
战霆钧的动作比他更快。
他一个跨步，高大的身躯如同一堵墙，严严实实地挡在了苏清欢面前，将李秀莲所有的恶毒和唾沫，都隔绝在外。
苏清欢站在他投下的阴影里，抬起头，只能看到他宽阔而笔直的背脊。
一股陌生的感觉，从心底一闪而过。
像末世里，她第一次找到坚固的防空洞，将所有丧尸都挡在外面时的那种安全感。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个还在叫嚣的女人。
在她眼里，这个女人毫无威胁，不值得她有任何反应。
“李嫂。”
战霆钧开口了，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沙哑。
他转过身，面对着李秀莲，那张冷硬的脸上，破天荒地挤出一丝可以称之为“歉意”的表情。
“这件事，是我不对。”
办公室里瞬间安静下来。
瘦猴和他爹都愣住了。
张虎更是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他们看到了什么？
军中人人敬畏的“战阎王”，那个说一不二，能用眼神把人冻死的冷面首长，竟然在低头道歉？
“孩子是我带回来的，没有管教好，是我的责任。”战霆钧的声音低沉，每一个字都说得异常艰难，“猴子的医药费，我全包了。另外，我再给你们家二十斤肉票，十斤粮票，算是我个人的一点补偿。”
李秀莲也被战霆钧这番操作给搞懵了。
她本来只是想撒泼耍横，占点便宜，没想到战首长这么好说话。
二十斤肉票！
她眼睛瞬间就亮了。
战霆钧看着她那副贪婪的嘴脸，心底的厌恶几乎要溢出来，但还是强忍着，继续说道：“您看，这样处理，可以吗？”
办公室里，只有他低沉的声音在回响。
苏清欢站在他身后，安静地看着这一幕。
看着这个她选定的“储备粮一号”，为了她，向一群在她看来弱小又愚蠢的生物低头。
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从她心底升起。
这是一种极度不悦的感觉。
就像她在末世里，好不容易捕获了一头变异野猪，还没来得及享用，就被一群苍蝇围着嗡嗡叫。
她的东西，怎么能被这样对待？
她的庇护者，怎么能对别人低头？
这简直有损她“财产”的价值。
就在李秀莲还要得寸进尺地开口时，一道细细的、冷冷的、却清晰传入每个人耳朵里的声音，响了起来。
“是他先招惹我的。”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战霆钧身后那个小小的身影上。
苏清欢从他身后走了出来，仰着那张脏兮兮的小脸，黑沉沉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
她看着瘦猴，然后，视线扫过他那只被打断的手腕，用一种讨论天气般的平淡语气，补充了一句。
“再有下次，打断他的腿。”
全场，死寂。
瘦猴脸上的哭相僵住了，取而代之的是恐惧。
李秀莲脸上的得意也凝固了，她张着嘴，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的鸭子。
战霆钧的背脊，猛地一僵。
这个小崽子！
她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短暂的死寂后，是更猛烈的爆发！
“你听听！你听听！战首长你听听！这是人说的话吗？”
李秀莲气得浑身发抖，口水喷得到处都是，大部分都落在了挡在前面的战霆钧身上。
“这是个魔鬼！她就是个魔鬼！”
她指着苏清欢，用尽了最恶毒的词汇。
“没爹没娘的野孩子！怪不得没人要！就是个没教养的白眼狼！”
“战首长你把她留在身边，迟早是个祸害！”
“野种！你就是个没人要的野种！”
“闭嘴！”
一声低吼，从战霆钧的喉咙里爆发出来。
他的双眼不知何时已经布满血丝，死死地盯着李秀莲，那眼神，不再是冷，而是一种足以将人焚烧殆尽的暴怒。
那一瞬间，整个办公室的空气都停止了流动。
李秀莲被他那骇人的气势吓得心脏一缩，后面的话全都卡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瘦猴的父亲一看情况不对，赶紧拉住自己的婆娘。
再闹下去，怕是连那二十斤肉票都要飞了！
“行了！行了！别说了！”他连拖带拽地拉着还在哆嗦的李秀莲，“首长都发话了，这事就算了！咱们回家！”
说着，又拽起还在发愣的儿子，对着战霆钧连连哈腰。
“谢谢首长！谢谢首-长！我们这就走！”
张虎很有眼色地走上前，做了个“请”的手势，几乎是半押送地，将这一家三口“请”出了办公室。
门被关上。
世界终于清静了。
办公室里，只剩下战霆钧和苏清欢两个人。
战霆钧站在原地，高大的身影像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他缓缓转过身，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这个小小的、却能轻易搅动他所有情绪的麻烦源。
她依旧是那副表情。
脸上没有被辱骂后的委屈，没有恐惧，甚至没有愤怒。
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死水。
仿佛刚才那些恶毒的咒骂，骂的根本不是她。
战霆钧盯着她看了足足半分钟，胸口那股滔天的怒火，在对上她那双空洞的眼睛时，却诡异地，一点点熄灭了。
最后，只化为一声沉重而疲惫的叹息。
他抬起手，本想揉揉刺痛的额角，却在看到自己军装上那些湿漉漉的口水印子时，动作一僵。
他看着她，又看了看她身上那件已经看不出本色的破烂衣服。
“跟我来。”
他开口，声音沙哑，是命令，也是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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