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忙音和岳母那淬毒般的语音辱骂，如同两把钝刀，在陈默的心头反复切割。他维持着蹲踞的姿势，在客房的昏暗光线下，仿佛一尊凝固的雕像。母亲的病容、姐姐无助的哭泣、沈曼琳刻薄的嘴脸、赵金珠恶毒的诅咒……种种画面交织翻涌，几乎要将他吞噬。胃部的疼痛在此刻变得微不足道，一种更深沉的、源于背叛和绝望的剧痛，弥漫全身。
不行，不能倒下！他猛地抬起头，眼中布满血丝，却燃起一丝顽强的火焰。母亲还在医院等着救命钱，他必须振作起来！
他首先强迫自己冷静，开始翻找通讯录。那些平日里称兄道弟的商业伙伴，此刻他却难以启齿。深夜开口借如此巨款，关系没到那份上，而且，他陈默也有他的骄傲。他尝试着拨通了一两个自认为关系尚可的朋友的电话，不是无人接听，便是委婉表示手头不便。世态炎凉，在这一刻显得如此真实而刺骨。
不能再犹豫了！他猛地站起身，抓起车钥匙，冲出这栋令人窒息的别墅。夜色深沉，他发动汽车，引擎的轰鸣声在寂静的车库里显得格外突兀。他必须立刻赶回南县，回到母亲和姐姐身边，就算暂时凑不齐钱，他也要守在抢救室外！
一路风驰电掣，窗外的城市灯火飞速倒退，他却感觉不到丝毫速度，只觉得时间过得如此缓慢，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两个多小时的车程，他感觉像过了一个世纪。
当他急匆匆赶到南县医院，找到抢救室所在楼层时，一眼就看到了在走廊长椅上蜷缩着的姐姐陈静。她双手紧紧攥着，脸色苍白，眼睛红肿，无助地望着抢救室那扇紧闭的、象征着生死之门。
“姐！”陈默快步上前，声音沙哑。
“小默！”陈静看到他，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立刻站起身，眼泪又涌了出来，“你来了……妈还在里面，医生还没出来……”
陈默紧紧握住姐姐冰凉的手，感受到她身体的微微颤抖。“别怕，姐，我来了。”他环顾四周，这县级医院的设施显得有些陈旧，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走廊灯光昏暗，映照着人间悲欢。
陈静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急忙从随身带着的那个洗得发白的旧布包里，掏出一个用干净手帕紧紧包裹着的东西。她颤抖着手打开，里面是几张银行卡和一小叠捆扎好的百元现金。
“小默，”陈静将这些东西一股脑儿塞到陈默手里，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这里是八万块，我……我把家里所有的存款都取出来了，你姐夫……他虽然没说什么，但我知道，这几乎是我们家的全部了……我就这么多了，小默，你快想想办法，还差七万，妈等不起啊……”
陈默看着手中那带着姐姐体温的银行卡和现金，再看看姐姐身上那件已经穿了多年、领口都有些磨毛的毛衣，以及她因长期操劳而比实际年龄显得苍老的面容，他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几乎无法呼吸。这八万块，是姐姐一家省吃俭用、一点点攒下来的全部家当，是她们小家庭应对未来风雨的微薄保障。如今，为了母亲，姐姐毫不犹豫地全都拿了出来。
他想起沈曼琳随手买的一个包，可能就是这八万块的一半；想起赵金珠打麻将时，一晚上的输赢可能都不止这个数。而他的至亲，却在为这救命的七万块差距而绝望哭泣。
“姐……”陈默的声音哽咽了，他紧紧握住那叠沉甸甸的钱，仿佛有千斤重，“这钱……算我借的，我一定……”
“说什么傻话！”陈静打断他，用力抹了把眼泪，“那是咱妈！快，你快去想办法，我在这里守着！”
陈默重重地点了点头，将钱和卡小心收好。他走到走廊尽头的窗户边，深吸了一口冰凉的空气，再次拿起手机，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还能向谁求助。就在他几乎要被绝望再次淹没时，一个名字划过脑海——周伟。
周伟是他以前在瑞丰商贸时一手带起来的业务骨干，为人踏实重义气，因为看不惯沈曼琳和贾仁毅后来的一些做法，在陈默处境日渐艰难时，还多次为他鸣不平，后来更是主动辞职离开了瑞丰。陈默知道他现在在另一家公司做得不错，但两人毕竟有段时间没联系了，而且十五万不是小数目……
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陈默拨通了周伟的电话。铃声响了几下就被接起。
“默哥？”周伟的声音带着一丝睡意，但很快清醒，“这么晚打电话，出什么事了？”
听到这声熟悉的“默哥”，陈默心头一暖，鼻子有些发酸。他尽量简洁地将母亲病重急需手术费的事情说了一遍，并强调自己正在想办法，只是暂时还差一些。
“还差多少？”周伟直接问道，语气没有丝毫犹豫。
“七万。”陈默说出这个数字，感觉喉咙有些发干。
“给我个卡号，我现在就转给你！”周伟的声音斩钉截铁，“默哥，阿姨的病要紧，钱的事情不急，你先用着！”
陈默愣住了，他没想到周伟会如此干脆，甚至连一句多余的询问都没有。“周伟，这……这怎么好意思，我……”
“默哥！”周伟打断他，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真诚，“当年要不是你带着我、教我东西，我周伟哪有今天？你是我哥，阿姨有事，就是我有事！别废话了，快把卡号发给我，救人要紧！”
挂断电话没多久，陈默的手机就收到了银行到账七万元的短信提示。看着屏幕上那串数字，陈默的眼眶瞬间红了，温热的水汽模糊了视线。这不仅仅是七万块钱，这是在他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之际，感受到的最珍贵的情义和温暖！
他紧紧握着手机，仿佛能透过冰冷的屏幕，感受到周伟那份沉甸甸的信任和兄弟情谊。与沈曼琳母女的冷酷无情相比，周伟这雪中送炭的举动，如同暗夜中的火炬，瞬间驱散了他心中积压的寒意和绝望。
他立刻找到医院的缴费窗口，将十五万手术费一次性缴清。看着收费员打印出来的缴费凭证，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了一半。至少，母亲的手术能够及时进行了！
他回到抢救室外，将缴费单递给陈静。“姐，钱交上了，十五万，够了。”
陈静难以置信地接过单子，看着上面清晰的数字，眼泪再次决堤，这次是带着希望和感激的泪水。“小默……你……你从哪里……”
“一个朋友帮忙。”陈默简单说道，没有提及周伟的名字，也没有诉说借钱过程中的屈辱与温暖交织。他扶着姐姐重新坐下，“现在，我们安心等妈妈出来。”
他靠在冰凉的墙壁上，望着抢救室门上那盏刺目的红灯，心中百感交集。沈家的绝情，让他看清了所谓婚姻的真相；而姐姐的倾其所有和周伟的仗义援手，则让他感受到了血脉亲情和江湖义气的珍贵。
这一刻，一个念头在他心中愈发清晰和坚定——他必须彻底离开那个冰冷无情的沈家，必须拥有属于自己的力量和事业！不是为了报复，而是为了守护真正值得守护的人，为了在风雨再次来临时，自己能挺直腰杆，而不是像今晚这样，陷入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绝境！
他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一丝清晰的痛感。这痛感，连同今夜所经历的一切冰与火，都将化为他未来道路上，最坚定的力量和最深刻的教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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