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油灯的光线昏暗,勉强照亮了屋内的景象。
真可谓家徒西壁。
泥土的地面,墙壁斑驳,除了一张破旧的木桌,两条长凳,一个看不出颜色的矮柜,几乎再无他物。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柴火和烟草混合的味道。
现在,苏甜甜终于看清了这个男人的样子。
他很高,接近一米九,穿着件洗得发白的旧军装外套,里面是件单薄的背心,露出的臂膀肌肉线条流畅而充满力量。
眉眼深邃,鼻梁高挺,本是一张极为英俊的脸,却被一道从左边眉骨一首划到下颌的浅色疤痕破坏了整体感觉,加上他紧抿着的薄唇和没什么温度的眼神,组合成一种生人勿近的凶悍气息。
他就站在那里,沉默地看着她,像一头在审视领地的孤狼。
苏甜甜手心全是冷汗,强迫自己迎上他的目光。
她不能露怯。
“我……我叫苏甜甜,是村里苏大强的侄女。”
她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努力让声音平稳。
陆振华没说话,黑沉沉的眸子依旧盯着她。
“我叔婶……为了二百块彩礼,明天要把我卖给邻村的李老癞。”
她提到这个名字时,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和厌恶,“我……我不想嫁。
跟你,是我自己选的。”
她顿了顿,抛出自己的筹码:“我知道这话很冒昧。
但我们……我们可以搭伙过日子。
我能做饭,能收拾家务,自留地里的活我也能干。
你……你只需要给我一个住的地方,让我名义上是你媳妇,挡住我叔婶就行。
我们……我们各过各的!”
这是她能想到的,最有尊严的谈判方式。
屋里陷入了沉寂,只有煤油灯芯偶尔爆开的噼啪声。
陆振华的视线从她苍白但倔强的小脸,移到她因为紧张而攥紧的、还在微微发抖的手上,以及那被木刺划破、渗着血丝的手心。
就在苏甜甜以为他下一秒就会把她拎出去的时候,他却忽然转身,走到桌边,拿起一个粗瓷碗,从旁边的瓦罐里倒了一碗水,然后“咚”地一声放在桌沿,离她更近的位置。
动作算不上温柔,甚至有些粗鲁。
但他什么都没说。
苏甜甜愣了一下,看着那碗清澈的水,又看看他。
他还是沉默着,走到墙角的矮柜旁,开始翻找什么东西。
这是……默许了?
苏甜甜的心七上八下,端起那碗水,小口小口地喝着。
温热的水流划过干涩的喉咙,稍微安抚了她紧绷的神经。
过了一会儿,陆振华拿着两张有些发黄的纸走过来,放在桌上,又递过来一支钢笔。
“签字。”
他言简意赅。
苏甜甜低头一看,一张是空白的信纸,另一张则像是……结婚申请证明?
上面己经盖了生产队的公章。
她愕然地抬头看他。
陆振华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难得地多说了几个字,声音依旧沙哑:“队里发的,我没管。”
苏甜甜瞬间明白了。
队里给他这个“大龄困难光棍”发了结婚证明,但他根本没打算用。
而现在,这张纸成了她救命的关键。
她拿起笔,手还在微抖,但在“女方姓名”一栏,用力而清晰地写下了“苏甜甜”三个字。
写完,又把那张空白信纸铺开,迅速写下了一份简单的“协议”,内容大致就是双方自愿搭伙生活,互不干涉隐私,然后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她把笔递给陆振华。
陆振华看了一眼那份所谓的“协议”,眉头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没说什么,在结婚证明和那份协议上都签下了自己的名字——陆振华。
字迹和他的人一样,带着一股硬朗的力道。
“明天,去扯证。”
他收起那份结婚证明,语气不容置疑。
“好。”
苏甜甜点头。
事情就这么定了。
没有温情,没有仪式,像一场冰冷的交易。
陆振华指了指南边那间稍微像样点的屋子,“你睡那。”
然后自己则抱了一捆干燥的茅草,铺在了堂屋靠近灶台的角落。
苏甜甜心情复杂地走进那间属于她的屋子。
同样简陋,一张土炕,一个破箱子,但至少干净。
她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缓缓滑坐在地上。
紧张感退去,疲惫和茫然如同潮水般涌来。
她真的就这么把自己“嫁”了?
夜里,她又冷又饿,躺在硬邦邦的土炕上辗转难眠。
土坯房不保暖,夜里的寒气丝丝缕缕地渗进来。
她蜷缩成一团,感觉自己像无根的浮萍。
就在这时,她的手无意中碰到了枕边一个硬硬的东西。
触手……居然是温热的?
她疑惑地摸过去,借着从破旧窗纸透进来的微弱月光,她看清了那东西——一个比拳头还大,烤得焦香,还带着余温的……红薯。
他什么时候放的?
苏甜甜猛地坐起身,拿着那个沉甸甸、热乎乎的红薯,黑暗中,她清晰地听到了自己心脏“咚”地一下,剧烈跳动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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