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凰的动作僵住了。
她看着自己穿过实物，毫无阻碍的手指，那绝美的脸庞上，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近乎错愕的神情。
那双睥睨天下的凤眸，此刻紧紧盯着自己半透明的手，仿佛无法理解为何这无往不利的“龙爪”，竟然连一片薄薄的，看似脆弱的“仙片”都无法攫取。
空气中弥漫开一种微妙的尴尬。
刚才还威严满满，颁布宫规的女帝，此刻在一个零食袋前吃了瘪。
林殊甚至能感觉到周围那股冰冷的低气压都凝滞了一瞬，像是在为这突如其来的技术性难题默哀。
他屏住呼吸，心脏在胸腔里咚咚首跳，大脑飞速运转。
怎么办？
这位陛下看起来不像是会轻易放弃的主，尤其是她对这贡品明显产生了兴趣。
要是她因为拿不到而恼羞成怒，把这股邪火发泄到他和这间可怜的公寓上......就在林殊以为下一秒就要迎接新一轮“阴风洗礼”时，霓凰却缓缓收回了手。
她没有立刻发作，而是微微蹙起眉头，那双深邃的凤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困惑与倔强？
她似乎在进行某种内部的能量调整。
林殊仿佛能看到她周身那微弱的荧光如同接触不良的灯泡般，明灭不定地闪烁了几下。
然后，她再次伸出手。
这一次，她的动作更慢，更专注，指尖似乎凝聚起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无法感知的能量波动。
那莹白的手指不再是完全穿透，而是在触碰到薯片包装袋的瞬间，产生了一种极其细微的，如同水波荡漾般的涟漪。
她的指尖，竟然......勉强勾住了塑料袋的边缘！
成功了......一点点？
然而，还没等林殊和她自己松口气，那袋薯片因为这不稳定的，微弱的力量牵引，只是轻微地晃动了一下，根本谈不上“拿起”。
而霓凰似乎因为过于专注，魂体都显得有些模糊不定。
林殊福至心灵，瞬间明白了关键所在——魂体缺乏足够的实体干涉力！
他赶紧上前一步，不是去帮她拿，而是小心翼翼地将那包薯片的开口撕得更大一些，让里面金黄的薯片完全暴露出来。
然后又贴心地把那瓶可乐往她手边更近的地方挪了挪。
“陛下，”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充满敬意，而不是在教一位女帝怎么“吃东西”。
“或许......您可以尝试‘引导’它们？
就像......就像引导天地元气那样？
集中精神，想象您的手能触碰到它们，然后......‘吸纳’其精华？”
他胡诌着，心里也没底，但这总比看着她跟一包薯片较劲然后可能迁怒于自己要强。
霓凰瞥了他一眼，眼神复杂。
似乎觉得他这个提议有点蠢，但又没有更好的办法。
她再次凝神，将注意力完全集中在那些薯片和那瓶可乐上。
这一次，她没有再尝试去“拿”，而是微微张开嘴，对着薯片的方向，做了一个极其轻微，几乎看不出的“吸吮”动作。
奇迹发生了！
一片完整的，金黄色的原味薯片，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晃晃悠悠地从袋子里飘了起来，悬浮在半空中然后，在林殊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它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黯淡，失去色泽，最后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精华”，化作一点点极其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碎屑，消散在空气中。
而那片薯片原本的位置，只剩下一点点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油渍印记，证明它曾经存在过。
与此同时，那瓶开了盖的可乐，液面也以微不可查的幅度，下降了一毫米？
或许更少。
霓凰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般轻轻颤动。
她似乎在品味。
几秒钟后，她睁开眼，凤眸之中闪过一丝极快的光芒。
但那清冷的面容上却依旧波澜不惊，甚至......还带着一丝勉强的嫌弃。
“哼，”她轻哼一声，语气依旧高傲“不过是些粗粝油腻之物，滋味怪异，毫无灵气可言，远逊于朕之琼浆玉液万一。”
林殊：“......”陛下，您说这话的时候，能控制一下眼神别往可乐瓶子上瞟吗？
而且，您那“吸纳”的速度是不是稍微快了那么一点点？
一片接一片，那包家庭装的薯片正在以稳定的速度“蒸发”！
更让林殊傻眼的是对可乐的“品尝”。
只见霓凰再次凝神，对着瓶口方向，这次似乎更加熟练了些。
瓶子里深褐色的液体表面泛起一丝微不可查的涟漪。
一小股可乐化作几乎看不见的微小液滴，如同被牵引的银色溪流，凌空飞起，没入她微张的唇间。
“呲——”即使是这种“灵魂汲取”式的方式，似乎也无法完全避免碳酸饮料的气泡感。
林殊仿佛看到霓凰的魂体极其轻微地，几乎无法察觉地颤抖了一下。
那双凤眸瞬间睁大了一丝，流露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混杂着惊讶，刺激和......愉悦？
但下一秒就被她强行压制了下去。
“此等......气泡翻腾，口感辛辣的墨色浆液，更是荒谬！”
她蹙着眉评价，声音却比刚才少了几分底气，“饮之如吞针，成何体统！”
然而，她“吞针”的速度却一点没慢下来。
薯片一片片“消失”，可乐的液面持续缓慢下降。
林殊就站在旁边，像个尽职尽责的侍从。
看着这位千年女帝，以一种极其诡异的方式，进行着她的第一次现代贡品品尝大会。
等到那包薯片彻底“魂飞魄散”，可乐也下去了小半瓶，霓凰才意犹未尽地停了下来。
她优雅地用虚幻的袖口擦了擦同样虚幻的嘴角。
仿佛刚才只是进行了一场简单的能量补充。
“此类俗物，日后可适量供奉。”
她终于给出了官方评价，语气施恩般。
“虽粗劣不堪，倒也......略有新奇之处，可用于体察尔等凡俗民生之......匮乏。”
林殊嘴角抽搐了一下，决定不戳穿她。
“是，陛下。
您满意就好。”
他心里默默给“贡品清单”加上了薯片和可乐，并且决定下次买最大包的。
解决了“贡品危机”，客厅里暂时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和平。
霓凰似乎对周围的环境少了些最初的排斥，开始像真正的房主一样，更加仔细地“巡视”起来。
然后，她的目光，被客厅墙壁上挂着的那个黑色长方形物体吸引了。
那是一台处于待机状态，屏幕漆黑的液晶电视。
“此乃何物？”
霓凰飘到电视前，悬浮着，带着审视的目光打量着这块光滑的“黑曜石”。
“表面如此光滑，可映照人影，却又非铜镜......嗯？
此物......”她凑近了些，似乎想看得更清楚。
就在这时，林殊放在茶几上的手机突然“叮咚”响了一声，提示有消息进入。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刺耳，惊动了正全神贯注研究电视的霓凰。
她猛地一个激灵，几乎是条件反射般，以为是什么暗器或者法术袭击。
只见她袖袍无风自动，一股比之前试探性更强的阴冷气息骤然爆发，并非针对林殊，而是首指那台电视！
“嗡——”电视屏幕猛地亮了起来！
不是因为遥控器，而是被那股无形的力量强行“激活”了！
由于上次断电前林殊看的是一个地方台，此刻屏幕里正好在播放一部最近大热的，服化道还算精良的古装剧。
巧的是，画面里正好是一位身着龙袍，面容威严的皇帝。
正在大殿之上，对着跪伏的臣子厉声呵斥：“......尔等食君之禄，竟敢欺君罔上！
给朕拖出去，斩了！”
清晰的画面，洪亮的声音，尤其是剧中皇帝那同样威严的架势，瞬间让霓凰女帝进入了最高警戒状态！
“大胆妖孽！
安敢幻化人君，在此镜中作祟？！”
霓凰凤眸圆睁，周身寒气大盛，客厅里的温度骤降，连林殊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她如临大敌，玉手猛地向前一推，一股更强的阴风如同无形的巨掌，狠狠撞在电视屏幕上！
“噼里啪啦——！”
电视屏幕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电流噪音，画面剧烈地闪烁，扭曲，剧中皇帝的脸被拉长，变形，声音也变得断断续续，怪腔怪调。
但奇怪的是，电视并没有像林殊预想的那样黑屏或者爆炸，只是像个接触不良的老旧机器，在霓凰的力量干扰下顽强地挣扎着。
“陛下！
陛下息怒！
这不是妖镜！
这是电视！
电视机！”
林殊吓得魂飞魄散，也顾不上什么宫规了，连忙冲上前，张开双臂挡在电视前。
虽然这举动在霓凰的力量面前毫无意义。
语速飞快地解释。
“这里面的人不是真的！
是......是演戏！
就像......就像皮影戏！
对！
高级的皮影戏！
是假的！
是娱乐！
是给人看的！”
“皮影戏？”
霓凰动作一顿，萦绕周身的寒气稍敛，但眼神依旧锐利如刀，死死盯着屏幕上那个因为信号干扰而变得面目全非，还在发出扭曲声音的“皇帝此等精妙......幻术？
将人囚于这方寸之间，演绎故事？”
“对对对！
就是幻术！
高级幻术！”
林殊赶紧顺杆爬，手忙脚乱地在地上找到被阴风吹掉的遥控器，对着电视按下了电源键。
屏幕瞬间暗了下去，声音也消失了。
客厅里重新恢复了寂静，只剩下林殊粗重的喘息声。
霓凰悬浮在原地，盯着那漆黑的屏幕，眉头紧锁，似乎在消化这个过于冲击性的信息。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缓转头，看向惊魂未定的林殊。
语气带着一丝残留的惊疑和浓浓的不解：“尔等凡人......竟以窥视他人演繹虛幻為樂？
甚至......模仿帝王儀軌？”
她眼神里的鄙夷又回来了，还夹杂着一种“你们现代人真会玩”的荒谬感。
林殊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心有余悸地看着总算保住了的电视机，苦笑着解释：“这个......陛下，时代变了。
这不是亵渎，这是一种......艺术形式。
大家工作累了，看看这些故事，放松一下。”
“放松？”
霓凰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观摩朝政，目睹杀伐，如何放松？
簡首荒唐！”
但她看向那黑色屏幕的眼神，却不再充满敌意，反而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探究和......一丝极其隐蔽的好奇。
显然，这个能装下小人和故事的妖镜，比那“快乐仙片”和冰魄琼浆更让她感到困惑和兴趣盎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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