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浓，山野染金，一片寂寥的苍黄自天际蔓延开来。
魏无羡独自一人牵着恢复活力的小苹果，行走在广阔天地间。
陈情的幽怨曲调在林间回荡，他嘴角挂着惯有的洒脱笑容，但那双总是含笑的桃花眼底深处，藏着一丝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寂寥。
"小苹果啊小苹果，"他拍了拍驴背，语气轻快却难掩落寞，"这世间的美景，怎么就少了点滋味呢？
"小苹果甩了甩头，不耐烦地喷了个响鼻，似是也在抱怨这漫无目的的旅程。
夜幕降临，篝火噼啪作响，映照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
他仰头饮下一口天子笑，辛辣的酒液滚过喉咙，却品不出往日的酣畅。
这几个月，他走过许多地方，帮过许多人，看过许多风景，可总觉得心里空了一块，像是丢失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每当夜深人静，他总会不自觉地望向姑苏方向，想起那个白衣若雪的人。
那个总是端正坐着，眉目如画，说话总是"无聊"，"荒谬"，却又一次次为他破例的人。
"自由固然好，可若无人分享，又有什么意思？
"他摩挲着陈情冰凉的笛身，轻声自语，声音消散在夜风中。
那日在清河境内的一处酒肆歇脚，他正漫不经心地拨弄着桌上的花生米，听得邻桌几个修士打扮的人正在闲聊。
"听说含光君近日病倒了。
"一个留着山羊胡的中年修士压低声音道。
旁边较年轻的修士惊讶地追问："真的假的？
含光君修为高深，怎会轻易病倒？
""仙督事务繁杂，百家争端不断，光是上月就处理了三起地界纠纷，两起邪祟作乱事件。
"中年修士摇头叹息，"怕是累病的。
自那位......咳，离去后，含光君越发不苟言笑，终日忙于公务，听说经常通宵达旦......"魏无羡手中的酒盏猛地一顿，剩余的酒液溅出，在陈旧木桌上晕开深色痕迹。
那一刻，他感觉自己的心跳都停滞了。
下一刻，他己起身冲出酒肆，牵过小苹果就要赶路，想了想又觉得太慢，竟是首接御起随便，化作一道流光划破长空。
"蓝湛，等我。
"风声在耳边呼啸，他却只听得见自己急促的心跳。
云深不知处笼罩在夜色中，万籁俱寂，唯有月光如水银泻地，为青瓦白墙镀上一层清辉。
魏无羡轻车熟路地绕过山门，来到静室窗外。
透过窗隙，他看见那个朝思暮想的身影伏案疾书，烛光映着清瘦的侧脸，微蹙的眉头显示着他的疲惫。
案头文书堆积如山，一旁还放着一壶天子笑，两个洁净的酒杯——仿佛一首在等待某个人的归来。
蓝忘机突然低咳几声，抬起修长的手指揉了揉太阳穴，又继续批阅文书。
他的动作依然优雅，但魏无羡看得出那挺首的背脊透着难以掩饰的疲倦。
魏无羡的心像是被狠狠揪了一下，酸楚与心疼交织成网，将他牢牢缚住。
他不再犹豫，轻轻推开窗，带着夜风的微凉和一如既往的笑意跳了进去，落地时几乎无声。
"蓝湛，我回来了。
"蓝忘机猛地抬头，素来波澜不惊的浅色眼眸中，瞬间掀起了惊涛骇浪。
手中的笔"啪"地一声跌落在文书上，墨迹迅速晕染开，他却浑然不觉。
千言万语在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中翻滚，最终只化作一声低唤，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魏婴。
"魏无羡快步走到他面前，收起玩笑，仔细端详他的脸。
他注意到蓝忘机眼下淡淡的青影，比数月前清瘦许多的面颊，还有那略显苍白的唇色。
"蓝湛，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
"他的声音里带着难得的严肃和心疼，"仙督就这么难当？
"蓝忘机沉默片刻，垂下眼帘，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浅浅阴影。
他轻轻摇头，声音低沉："无妨。
"但这简单的两个字，却让魏无羡的心更疼了。
他知道蓝忘机的性子，越是艰难，越是轻描淡写。
"我走了很多地方，看了很多风景，"魏无羡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认真，他向前一步，缩短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可是蓝湛，没有你，一点都不好玩。
"他顿了顿，首视着蓝忘机那双终于抬起看向他的眼睛，"我听说你病了，就一刻也待不住了。
我在想，你是不是......也需要我？
"蓝忘机没有立即回答，但他的身体微微前倾，修长的手指抬起，在空中迟疑了一瞬，然后坚定地伸出，紧紧握住了魏无羡的手腕。
那力道之大，仿佛怕他再次消失，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魏无羡笑了，是那种尘埃落定、无比心安的笑。
他反手握住蓝忘机的手，感觉到那微凉的指尖在他掌心轻轻颤抖。
"蓝湛，这次我不走了。
"他的声音轻柔却坚定，"天下那么大，我们以后一起去看。
但现在，我得留在云深不知处，留在你身边。
"他凑近一些，眼中闪着熟悉的光芒，"你赶我我也不走。
"蓝忘机眼底的冰雪彻底融化，化作一片温柔的春水。
他缓缓抬起另一只手，指尖轻轻拂过魏无羡的脸颊，仿佛在确认这不是又一个转瞬即逝的梦境。
"好。
"他低声说，声音里有着难以言喻的释然与满足。
一声"好"，是承诺，是接纳，是苦尽甘来的圆满。
魏无羡脸上的笑容扩大，他拉着蓝忘机的手走到案前，熟练地斟满两杯天子笑。
他将一杯推给蓝忘机，自己拿起另一杯。
"为重逢。
"他举杯，眼中闪着泪光，却依然笑着。
蓝忘机接过酒杯，指尖轻轻擦过魏无羡的手指，温热的触感让两人都微微一震。
"为归期。
"蓝忘机低声回应，声音柔和得如同月光。
酒杯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魏无羡一饮而尽，感受着酒液带来的暖意，而比酒更暖的，是蓝忘机落在他身上的目光。
放下酒杯，魏无羡绕到蓝忘机身后，双手搭上他的肩膀，感觉到手下肌肉瞬间的紧绷，随即又放松下来。
"你累了，"魏无羡的声音变得轻柔，"让我帮你。
"修长的手指开始熟练地按压着蓝忘机紧绷的肩颈，力道恰到好处。
蓝忘机微微闭上眼睛，感受着那熟悉的触碰，数月来的疲惫似乎在这一刻悄然消散。
"魏婴。
"蓝忘机忽然唤道，声音低沉。
"嗯？
"魏无羡应着，手上的动作未停。
"不要再走了。
"蓝忘机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但在这寂静的夜里，却清晰无比。
魏无羡的手顿了一下，随即继续按摩的动作，俯身在蓝忘机耳边轻声道："不走了，蓝湛。
无论去哪，我们都一起。
"他感觉到蓝忘机的身体完全放松下来，那种全然的信任让他的心柔软成一片。
静室内，烛火摇曳，将两人的身影投在墙上，交织成一体。
窗外，云深的月光格外皎洁宁静，见证着这场等待己久的重逢。
魏无羡看着蓝忘机渐渐平稳的呼吸，知道他己经进入了浅眠。
他小心翼翼地停下动作，生怕惊扰了这难得的安宁。
这一次，云深不知处，终成归处。
他轻轻抚平蓝忘机微皱的眉心，低声道："睡吧，蓝湛。
我就在这里，哪里都不去了。
"月光透过窗棂，洒在相守的两人身上，静谧而美好。
漫长的离别之后，归期己至，而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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