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室门关上的那一刻,仿佛将世界隔绝成了两部分。
门内,林晚背靠着冰冷的门板,身体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刚才在梁鹏面前强装出来的平静和镇定,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消散。
眼泪无声地滑落,不是因为悲伤,更像是一种生理性的宣泄,为这三年来可笑的坚持和此刻清晰的绝望。
胃部的绞痛一阵紧过一阵,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剧烈。
她蜷缩在地板上,额头抵着膝盖,试图用物理上的压迫来缓解那钻心的疼痛。
那份藏在枕头下的体检报告,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着她的意识。
“胃癌早期”……她才二十六岁。
她的人生,难道就要这样草草收场了吗?
在一个根本不爱她的丈夫身边,卑微地、无声无息地消失?
不,她不甘心。
门外,梁鹏站在原地,眉宇间的烦躁几乎凝成实质。
他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又瞥了一眼垃圾桶里一片狼藉的蛋糕。
林晚最后那句话,和她那双过于平静的眼睛,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心冷了,就再也热不回来了?”
他嗤笑一声,带着酒后的不耐和一贯的傲慢。
她又在闹什么脾气?
不过是一个生日,一个所谓的纪念日,至于吗?
苏晴拿到那个角色确实不容易,庆祝一下怎么了?
他身为投资方,在场是理所应当的。
林晚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懂事了?
他扯下领带,随手扔在沙发上,转身进了客房。
卧室的门锁着,他也没想去开。
每次她闹脾气,不都是这样?
冷她几天,自己就好了。
他懒得去哄,也认为没有必要。
客房的床冰冷而陌生。
梁鹏躺上去,宿醉的头痛和莫名的烦躁交织,让他难以入眠。
脑子里却不受控制地闪过一些画面:餐桌上那桌明显花了心思、却一口未动的菜;林晚苍白得没有血色的脸;还有她扫掉蛋糕时,那双骨节分明、微微颤抖的手……他翻了个身,强迫自己不再去想。
女人就是麻烦。
他给助理发了条信息,让他明天送一份贵重的礼物过来,算是补偿。
这样总行了吧?
与此同时,主卧内的林晚,疼痛己经让她几乎无法思考。
她意识到不能再硬撑下去了。
她艰难地爬起来,换下身上沾了泪痕的家居服,套上一件厚厚的羽绒服。
她需要去医院,立刻,马上。
凌晨的医院,走廊里空旷而安静,消毒水的味道无孔不入,透着一种生死的肃穆。
急诊科的医生是个看起来还很年轻的男医生,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沉静温和的眼睛,胸牌上写着“顾言深”。
他仔细询问了林晚的症状,听到她描述“规律的隐痛、食欲减退、近期加重”时,眼神变得严肃起来。
“之前做过胃镜吗?”
顾言深的声音透过口罩,有些低沉,却奇异地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林晚摇了摇头,虚弱地靠在椅背上。
独自一人深夜来急诊,让她显得格外孤寂可怜。
“建议你尽快做一个胃镜检查,明确一下情况。”
顾言深一边开着检查单,一边委婉地说,“很多胃部不适看起来是小问题,但也不能掉以轻心。
特别是……你有家族史吗?”
“没有。”
林晚低声回答。
冰冷的恐惧沿着脊椎慢慢爬升。
体检机构的报告可能还有误差,但医院医生的建议,让那份“早期”的判断显得无比真实。
“别太担心,”顾言深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恐惧,抬起眼看了看她,语气放缓了些,“先检查清楚最重要。
我帮你开单,今天白天就可以做无痛的,睡一觉就好,没什么感觉。”
他的体贴和专业,与家里那个冷漠的丈夫形成了残忍的对比。
林晚鼻尖一酸,差点又掉下泪来。
她赶紧低下头,轻声道谢:“谢谢医生。”
“不客气。”
顾言深写下最后一行字,将单子递给她,“去缴费预约吧。
注意休息,保持情绪稳定,焦虑和压力也会加重胃部不适。”
情绪稳定?
林晚在心里苦笑。
她的生活,就是一个巨大的情绪失控现场。
拿着缴费单走向柜台时,包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她拿出一看,屏幕上的名字让她的心彻底沉入冰窖——梁鹏。
他这个时候打电话来,是发现她不在家了吗?
是终于有了一丝一毫的愧疚,还是……又因为苏晴的事?
她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划开了接听键。
也许在心底最深处,她还是可悲地存着一丝微弱的期望,期望他能问一句“你去哪儿了”,或者“你还好吗”。
然而,电话接通的瞬间,听筒里传来的却是梁鹏冰冷而不耐烦的声音,背景音里似乎还有机场广播的模糊回响:“林晚,我临时要去海城出差三天,谈项目。
苏晴这边剧组有点突发情况,需要我过去协调一下。
跟你说一声。”
海城……苏晴拍戏的城市。
协调剧组的突发情况?
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
在她可能患上胃癌,独自一人在医院急诊的凌晨,她的丈夫,却要为了另一个女人,匆匆飞往另一座城市。
一股腥甜的气息涌上喉咙口,林晚死死咬住下唇,才没有当场失态。
医院惨白的灯光照在她脸上,让她看起来像一尊即将破碎的琉璃娃娃。
她握着手机,指节泛白,用尽全身力气,才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轻得仿佛随时会断掉:“梁鹏,如果……如果我生病了,很严重的病,你会回来吗?”
电话那端沉默了片刻,随即传来梁鹏带着嘲讽的冷笑,清晰地穿透了听筒,也彻底击碎了林晚心中最后的幻想:“林晚,你还有完没完?
除了装病博同情,你还会点什么新花样?
我很忙,没空陪你演这种苦情戏!”
“……”电话被干脆利落地挂断,只剩下忙音在她耳边单调地回响。
林晚举着手机,僵硬地站在原地,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医院嘈杂的声音仿佛都消失了,世界只剩下她一个人,和那句凌迟般的话语。
装病……博同情……苦情戏……原来,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在他眼里,她只是一个不择手段、演戏博取关注的跳梁小丑。
胃部的疼痛奇迹般地减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更彻底的麻木。
心死了,大概连身体的感觉也会变得迟钝。
她缓缓放下手机,抬头看向医院走廊尽头那扇窗户。
外面,天色己经蒙蒙亮,但她的世界,从这一刻起,陷入了永夜。
她拿着缴费单,一步一步,走向缴费窗口。
背影单薄而决绝。
没有人可以依靠,那么,就自己走下去吧。
哪怕前面是万丈深渊,是疾病的折磨,是死亡的阴影。
她也要自己,走完这最后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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