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望把最后一块压缩饼干塞进陈念手里时，天边正滚过一声闷雷。
裂土上的风裹着铁锈味扫过耳畔，老柴瘸着腿在他脚边打转，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这是它感知到危险的信号。
“爸，它好像怕打雷。”
陈念把饼干掰了小块喂给老柴，指尖触到狗毛上的沙砾，“上次在废弃电站也是这样。”
陈望没应声，只是抬头望向远处那道干涸的河床。
地图上标注的“活水补给点”早己名存实亡，河底的淤泥结着盐霜，像层硬壳裹着底下的暗流。
他腰间的改装探测器突然发出“滋滋”的电流声，屏幕上的绿线疯狂跳动——这是他用旧收音机零件改的简易能量仪，专门用来探测地底的异常波动。
“不对劲。”
他拽住陈念往后退了两步，同时抄起背后的消防斧。
这斧子是从城市废墟里捡的，斧刃被他磨得发亮，木柄缠满了防滑的布条。
老柴突然炸毛，对着河床中心狂吠。
只见那层硬壳般的淤泥突然鼓起一个包，接着“咔嚓”裂开，浑浊的黑水裹挟着腥臭涌了出来，里面还混着些扭曲的、带着触须的东西——是“腐泥虫”，裂土上最常见的变异生物，看似软趴趴，实则能分泌强酸，能把钢板蚀出洞来。
“跑！”
陈望把陈念往背上一甩，老柴紧随其后，三两道黑影擦着他的靴底窜过，淤泥地上瞬间多了几个冒烟的小坑。
奔出十几米，陈望突然刹住脚。
前方的沙丘后转出个人影，背着个比人还高的帆布包，手里捏着根削尖的钢管，正警惕地盯着他们。
那人脸上蒙着块破布，只露出双眼睛，亮得像鹰隼。
“别挡道。”
陈望的斧刃对着地面，声音压得很低。
他认得这种眼神——是独行拾荒者的狠劲，跟他刚逃离财团时一个样。
“腐泥虫窝在这儿，你们闯了祸。”
那人开口，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往西走三里有个废弃水塔，能躲。”
陈望皱眉。
他不信陌生人，但探测器的警报声越来越急，身后的虫群己经爬满了河床，黑压压一片。
“林野。”
那人丢下名字，转身就走，帆布包上的金属零件叮当作响，“信就跟上，不信就喂虫子。”
陈念在背上拽了拽他的衣角：“爸，他背包上有‘风行者’的标记——阿禾姐姐说过，那是好人的记号。”
陈望瞥了眼那帆布包侧面绣着的羽毛图腾，咬了咬牙，跟了上去。
林野走得极快，脚程比他这常年在裂土上奔波的人还稳。
穿过一片布满尖石的坡地时，陈望才发现对方的左腿是义肢，金属关节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却丝毫不影响速度。
“以前是军人？”
陈望忍不住问。
义肢的工艺很眼熟，像军方淘汰的旧型号。
林野的背影顿了顿，没回头：“死人不需要过去。”
陈望识趣地闭了嘴。
裂土上的人，谁还没点烂在肚子里的事。
水塔比想象中坚固，钢筋骨架锈得发红，却牢牢撑着顶端的水箱。
林野不知从哪儿摸出把锈钥匙，打开底层的铁门，一股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
“进去。”
他把钢管靠在门边，开始解背包——里面倒出来的不是物资，而是一堆零件：齿轮、电线、半块电路板，还有个拆到一半的旧对讲机。
陈念从陈望背上滑下来，好奇地凑过去：“叔叔，你在修这个？
我爸也会！
他能让收音机说出话来！”
林野抬眼看了看陈望，眼神缓和了些：“财团的垃圾，拆了改改，能当探测器用。”
“我爸的探测器刚才响得厉害，是不是底下有问题？”
“嗯，”林野用螺丝刀撬开对讲机外壳，“腐泥虫不会平白无故聚窝，底下有能量源——可能是旧世界的管道爆裂了，也可能是……”他顿了顿，“财团的新玩具。”
陈望的心沉了沉。
财团的“新玩具”通常意味着麻烦，比如那些没有痛觉、见人就撕的改造体。
老柴突然对着角落低吼。
那里堆着些破布，底下似乎有东西在动。
陈望抄起斧子走过去，掀开布——里面缩着个小姑娘，顶多七八岁，穿着件过大的工装外套，眼睛睁得溜圆，手里紧紧攥着个发光的玻璃球。
“星芽！”
林野的声音陡然变调，一把将小姑娘拉到身后，钢管瞬间握在手里，“你怎么跟来了？
不是让你在营地等着吗？”
小姑娘没说话，只是飞快地用手比划着什么。
陈望看不懂，陈念却“呀”了一声：“爸，她在说‘下面有声音’！
她耳朵比老柴还灵！”
林野的脸色难看了几分，摸了摸小姑娘的头，转头对陈望说：“她是个哑女，天生能听见低频声音。
刚才在营地就不对劲，非跟着我跑……”话音未落，水塔突然晃了一下，底层的地面传来“咯吱”的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往上顶。
林野一把将星芽推给陈念，自己抓起钢管：“守住楼梯！
我去看看底下！”
“等等！”
陈望叫住他，从背包里掏出个东西扔过去，“这个，能测能量浓度，红针到底就跑。”
那是他给陈念做的简易报警器，比林野那半吊子对讲机靠谱。
林野接住，看了眼那粗糙却精巧的装置，点了点头，转身掀开地面一块松动的铁板，钻了下去。
陈望把陈念和星芽护在身后，斧子横在胸前。
老柴趴在门口，喉咙里的低吼从未停过。
陈念突然拽他：“爸，星芽说下面有好多‘铁虫子’！”
“铁虫子？”
“就是……那种走路咔咔响，会喷火的！”
陈望心里一紧——是财团的机械守卫。
那些东西是批量生产的杀戮机器，没有感情，只认芯片指令。
地面的震动越来越厉害，铁板下传来林野的痛骂声，还有金属撞击的脆响。
陈望咬了咬牙，对陈念说：“看好她，别动。”
“爸！”
他没回头，掀开铁板就跳了下去。
底下是条狭窄的管道，一股热油味首冲鼻腔。
林野正背靠着管壁喘气，左腿的义肢被撞歪了，钢管扔在一边，手里攥着块石头，面前躺着个被砸烂的机械守卫，电子眼还在闪红光。
“还有三个。”
林野抹了把脸上的血，“左边管道里。”
陈望捡起地上的钢管，掂量了一下：“你带星芽上去，我拖住它们。”
“少废话。”
林野把歪掉的义肢往回掰了掰，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你儿子比我这破腿值钱。”
他突然笑了笑，露出颗缺了的牙，“再说，欠风行者的情，早该还了。”
陈望没再争。
他听出管道深处传来的“咔咔”声越来越近，举起钢管，与林野背靠背站成了一排。
上方，陈念抱着星芽，看着老柴对着铁板狂吠，手里紧紧攥着父亲给的报警器。
玻璃球的光映着他的脸，忽明忽暗——他好像听见了，那些铁虫子的芯片里，藏着和父亲探测器里一样的频率。
也许，不止能躲。
他悄悄把玻璃球往铁板的缝隙凑了凑，光透过缝隙渗下去，在管道壁上投下晃动的光斑。
底下的陈望突然发现，那些机械守卫的动作慢了半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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