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春天,江叔为了躲避追杀带我隐居在了竹林小屋,小屋的木门被山风撞得哐当作响时,上官凝雪正蹲在灶台前吹火。
十岁的指腹擦过砖缝里的暗红锈迹——那是江叔去年教她练刀时,刀背磕在砖上崩出的缺口。
锅里的粟米粥咕嘟冒泡,她盯着梁上悬着的鹿皮袋,里面装着半块刻着“云州”的青铜佩,每次江叔擦拭时,总对着缺口处发呆。
“发什么呆?”
粗粝的手掌揉乱她额前碎发,江晏端着柴捆进门,右肩旧伤在阴雨天抽痛,却仍比阿青高出半个头的身影挡在风口。
他腰间别着的寒铁刀缠着新编的草绳,刀柄内侧“护燕”二字己被手汗磨得发亮,却再没见他真正出鞘——除了每月十五,对着西墙那幅被烟薰黄的燕云地形图比划。
阿青伸手去接柴捆,指尖触到他袖口藏着的碎银铃——那是用她生辰时捡的银矿石打的,铃身歪扭的燕云轮廓,和床头那柄断刃软剑的剑穗残片纹路相似。
“江叔,你今天又去河边了?”
她盯着他裤脚的水痕,那里曾是十年前他抱着昏迷的上官凝雪爬上岸的芦苇荡,如今岸边芦苇早被砍去,只剩半截刻着“归藏”的残碑。
江晏转身时,灶台火光映出他后颈新添的鞭伤——三日前他独自去三十里外的镇子换盐,回来时衣襟染着血。
阿青想问,却看见他从怀里掏出半块发霉的炊饼,正是她昨日抱怨“想吃镇子里的胡麻饼”时买的。
子夜·西墙暗格雷声劈开夜幕时,凝雪被雨声惊醒。
透过纸窗,她看见江叔的剪影立在西墙前,月光照亮他手里的羊皮卷——那是她偷看过的“十六声兵器谱”残页,画着带机关的袖箭图纸,旁边用朱砂标着“云州密藏”。
“凝雪,这处暗格……和归藏村地窖的榫卯一样。”
江晏的低语混着雷声,凝雪攥紧被角,听见“凝雪”这个名字在雨夜格外清晰——那是她从未见过的“ auntie”,只在江叔枕头下的银铃残片上,见过刻着“燕云十六州”的微缩地图。
她摸到枕边的木刀,刀身刻着歪扭的寒铁刀纹路,是江叔用燕山老木给她削的。
上个月她偷用真刀练劈柴,刀刃卡在树桩里,却发现刀柄缠着的旧腰带残片,和西墙地图上标着“中渡桥”的红点颜色一样。
上官凝雪!”
江晏的呼唤突然带着慌张。
上官寒霜翻身装睡,却听见暗格“咔嗒”合上的轻响,接着是布料撕裂声——分明是他又在给后颈的伤口换药,十年来,那些纵横交错的疤痕,比她背的《燕云地理志》还要复杂。
晨雾·河边残碑破晓时分,上官凝雪蹲在残碑旁数苔藓。
碑上“归”字缺了左耳刀,像极了江叔掌心上的刀疤。
她用树枝划开青苔,露出下面模糊的刻痕——竟是半枚佩饰纹路,和梁上鹿皮袋里的“云州佩”边缘吻合。
“别看了。”
江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手里提着鱼篓,却没看她探寻的眼神,“今日教你‘燕鸣三阙’。”
他解下寒铁刀,刀鞘落地时惊飞芦苇丛里的寒鸦,正是十年前中渡桥畔的鸟鸣。
阿青握紧木刀,却见江晏的刀尖并未对准她,而是指向河面——那里漂着半片烧焦的布帛,朱砂写的“云州布防”在晨雾里时隐时现。
她突然想起昨夜暗格里的兵器谱残页,第一页画着的,正是能发射透骨钉的袖箭,备注栏写着“王清亲制,专破契丹狼首铠”。
“江叔,”她终于忍不住,“王大哥是谁?”
刀柄砸在碎石上的声响惊起涟漪。
江晏背过身去,阿青看见他指尖摩挲着刀鞘内侧的“护燕”二字,指腹在“燕”字西点上反复按压——那是她偷练时发现的机关,按动后刀柄会弹出半片青铜薄刃,和鹿皮袋里的残佩材质相同。
“是个……把魂留在冰河底的人。”
江晏的声音轻得像雾,却突然提高,“看好了!
第一阙‘断弦’,要借风势——”他挥刀劈向河面,寒铁刀竟在半空发出鸣响,惊散了水面上的薄冰,露出冰下隐约的狼首旗倒影。
上官凝霜愣住了。
她看见江晏鬓角的青丝被晨露打湿,像极了十年前中渡桥断裂时,王清眼里倒映的火光。
而他握刀的姿势,和西墙地图上那个用朱砂圈住的“中渡桥”红点,竟形成一道首指北方的箭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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