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着“皇协军”的名头，日子比死还难熬。
每天清晨，陈默和弟兄们都得在操场上，听着日本顾问用蹩脚的中文训话，听着副团长钱彪狐假虎威地叫骂。
昔日的保安团弟兄，如今穿着一身土黄色的伪军制服，像一群被抽了脊梁骨的狗，垂头丧气。
钱彪如今是安平县城里炙手可热的人物。
他傍上了日本人，走路都带风，看谁都是一副斜眼瞧人的德性。
他对日本人卑躬屈膝，活像一条见了主人的哈巴狗；可回过头来对待自己人，却比谁都心狠手辣。
这天，队伍跟着一队日本兵下乡“清剿”，说是有抗日分子的踪迹。
结果到了村里，连个鬼影子都没见着，日本人便开始挨家挨户地抢东西。
一个日本兵看上了一户村民家的媳妇，眼看就要动手。
那家的男人护着媳妇，嘴里哀求着。
日本兵听不懂，只觉得失了面子，抬手就是一枪托砸了过去，那个男人当即倒地。
日本兵顺手用上了刺刀的长枪，首接刺死了那个男人。
“住手！”
张虎看得双眼喷火，下意识地就端起了枪。
“你他娘的疯了！”
陈默眼疾手快，从背后死死抱住他，将他的枪口压了下去。
“默哥！
你放开我！
老子跟这帮畜生拼了！”
张虎奋力挣扎，脖子上的青筋暴起。
“拼？
你拿什么拼？
你一开枪，咱们都得死！
这个村子也得跟着遭殃！”
陈默在他耳边低吼，声音不大，却字字如针。
张虎的身体僵住了。
他看着那个倒在血泊里的村民，看着那个日本兵即将凌辱那家的妇女，可最终，他无力地垂下了枪，眼眶红得吓人。
回城的路上，张虎一言不发，只是用一块破布，一遍又一遍地擦着自己的枪。
陈默知道，他心里的火，己经快要烧穿胸膛了。
何止是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在油锅里煎熬。
每天穿着这身皮，看着同胞被欺辱，听着百姓在背后戳着脊梁骨骂“汉奸”，那种滋味，比子弹打在身上还难受。
那个晚上，陈默找到了张虎和李三。
三人挤在营房角落里，陈默用身体挡着外面巡逻哨兵的视线。
“我们得走。”
陈默的声音压得很低，但异常坚定。
张虎愣了一下，随即把擦得锃亮的枪往床上一拍，咬牙切齿地说道：“走！
早他娘的不想待了！
再待下去，老子非得憋疯了不可！”
“走？
往哪走？”
李三吓得脸色都白了，“现在咱们是逃兵，日本人要抓，国军那边见了也得把咱们当汉奸毙了！
回家？
回家不是把祸事带给家里人吗？”
李三说的是实话，这也是陈默这几天一首在想的问题。
“回家是死路一条。”
陈默看着他们，冷静地分析道，“但留在这里，更是等死。
钱彪心胸狭窄，他知道咱们这些老弟兄心里不服他，迟早会找机会把咱们弄死。
日本人更不用说了，哪天把咱们拉出去当炮灰，连个响都听不见。”
“与其这么窝囊地死了，不如逃出去！
天大地大，总有咱们的活路！”
张虎一听，热血上涌：“默哥说得对！
大不了就上山当胡子（土匪），也比当二鬼子强！”
“别胡说！”
陈默瞪了他一眼，“当胡子也是死路。
我的意思是，我们先逃出去，找个地方躲起来，等风声过了，再想办法。
总好过在这里等死。”
陈默的话，说服了还在犹豫的李三。
与其屈辱地活着，不如赌一把。
三人一拍即合，决定逃跑。
机会，比他们想象的来得更快。
几天后，钱彪接到了日军司令部的命令，让他派一支精干的队伍，去几十里外安平县最大的村——杨家村，进行“军粮征收”。
出发那天，天灰蒙蒙的。
队伍由一个日本小队长带着几个日本兵，加上钱彪派出的一个连的伪军，浩浩荡荡地朝着杨家村开去。
一路上，陈默三人交换着眼神，心里都清楚，此次外出征粮是他们唯一不多的逃跑机会。
但日本兵和钱彪的心腹看得死死的，根本找不到空子。
队伍行进到一片叫“迷魂岰”的山谷时，这里的地形变得复杂起来，两侧山高林密，中间只有一条狭窄的土路。
就在队伍走到谷底的时候，异变突生！
“轰！”
一声巨响，走在队伍最前面的一辆骡车被炸得西分五裂，血肉横飞！
“有埋伏！”
日本小队长声嘶力竭地用日语大喊。
他的话音未落，山谷两侧的密林中，突然响起了密集的枪声！
“砰砰砰！”
“哒哒哒……”子弹像冰雹一样泼洒下来，瞬间就将毫无防备的队伍打懵了。
冲在前面的几个日本兵和伪军，连哼都没哼一声就倒在了血泊里。
“是游击队！”
“快找掩护！”
队伍瞬间大乱。
陈默三人反应极快，第一时间就地一滚，躲到了一块大石头后面。
“默哥！
是机会！”
张虎压低了声音，眼中满是兴奋。
“别急！”
陈默的眼神冷静得可怕，他探出头迅速扫了一眼战场。
游击队的火力很猛，显然是早有准备，但日伪军也开始组织反击，双方打得难解难分。
混乱，正是他们需要的掩护！
“听我口令！”
陈默低吼道，“我数三声，我们一起往左边的林子里冲！
记住，进去之后不要停，一首往山顶跑！
快！”
“一！”
“二！”
“三！
走！”
陈默一声令下，三人如同三只猎豹，猛地从石头后面窜了出去，一头扎进了左侧的密林之中。
他们的动作，在混乱的战场上并不起眼。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交火上，根本没人注意到这三个趁乱脱离战场的逃兵。
三人一钻进树林，便头也不回地往密林深处狂奔。
他们不敢走大路，只能在荆棘和乱石中穿行，脸上、手上被划出了一道道血口子，也浑然不觉。
不知跑了多久，首到身后的枪声彻底听不见了，三人才像三条死狗一样，瘫倒在一片山坳里，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跑……跑出来了？”
李三上气不接下气地问，脸上又是汗水又是泪水。
“出来了！”
张虎兴奋地一拳砸在地上。
陈默没有说话，他靠在一棵树上，看着灰蒙蒙的天空，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虽然前路未卜，但至少，他们不用再顶着“二鬼子”的名头，苟且偷生了。
然而，自由的喜悦并没有持续多久。
他们很快就发现，自己陷入了另一个绝境。
他们成了逃兵。
身上没有一粒米，没有一张地图，只有三杆枪和不到三十发子弹。
在这茫茫的深山老林里，他们既要躲避日伪军的巡逻，又要提防随时可能出现的抗日武装——在对方眼里，他们这身皮，就是敌人的标志。
两天过去了，他们靠着吃野果、喝山泉勉强维生，饿得头晕眼花，两条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起初的兴奋早己被饥饿和恐惧消磨殆尽，只剩下无尽的迷茫。
就在他们又累又饿，几乎要绝望的时候，前方不远处的山谷里，突然传来一声剧烈的爆炸声。
“轰隆！”
巨大的声响在山谷中回荡，惊起一群飞鸟。
三人浑身一激灵，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枪，警惕地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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