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输车引擎低沉地轰鸣,碾过破碎的沥青路面,扬起一路烟尘。
车厢内气氛算不上轻松,但也并非凝滞。
窗外是飞速掠过的荒芜景象,断裂的高架桥、倾覆的车辆残骸、以及被藤蔓(非时初的那种)和苔藓侵蚀的混凝土建筑,无声地诉说着旧日的灾难。
时初似乎完全不受外界荒凉的影响。
她跪在座椅上,扒着车窗,额头抵着微凉的玻璃,嘴里哼着断断续续的音符,试图即兴创作一首应景的“旅途之歌”。
细小的绿色光点在她指尖若隐若现,随着不成调的旋律轻轻跳跃。
“看!
那棵枯树好像一个大蘑菇!
不对,像言博士生气时候的头发!”
她忽然转过头,指着窗外一株奇形怪状的焦黑树干,咯咯地笑起来,眼睛亮晶晶的。
车厢里沉默了一瞬。
几个队员忍不住瞥了一眼言暮那头确实有些蓬乱不羁的头发,嘴角抽搐,想笑又不敢笑。
言暮正埋头于膝上的便携式终端,光屏上密密麻麻的数据流不断刷新。
闻言,他额头青筋跳了一下,抬起眼,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地射向时初:“如果你的观察力和想象力能有一半用在控制你的能量逸散率上,我们或许能提前三小时到达目的地!”
语气硬邦邦的,带着显而易见的恼火和被冒犯感。
时初被怼得愣了一下,缩回座位,小声嘀咕:“开个玩笑嘛,这么严肃干嘛…又没说不好看…小初。”
时沐的声音轻柔地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示。
她伸出手,将妹妹拉回自己身边的座位坐好,“坐稳,小心颠簸。”
她的动作自然流畅,仿佛只是出于关心。
但当她抬眼看向言暮时,那冰蓝色的眼眸中掠过一丝极淡的冷意,车厢内的温度仿佛骤然下降了一两度。
言暮莫名觉得后颈一凉,皱了皱眉,最终只是冷哼一声,重新将注意力投回光屏。
郁珣坐在斜对面,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他目光在时沐那张没什么表情却暗藏寒霜的脸上停留片刻,又扫过一脸无辜、蹭着姐姐肩膀的时初,最后落到言暮身上,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指尖的金属片无声地翻转。
随漪坐在车厢前部,闭目养神,似乎对后座的小插曲一无所知,但嘴角却微微向下抿了一下。
短暂的沉默后,时初的注意力又被别的东西吸引了。
“郁珣哥,”她歪着头,看向郁珣一首把玩的那块金属,“你那个铁片,能不能变成一只小鸟?
会飞的那种!”
郁珣撩起眼皮看她一眼,没什么兴趣地回答:“不能。”
“为什么呀?
你的金属操控不是挺厉害的吗?
上次还看你把一堆废铁变成了一个丑丑的盾牌。”
“能量消耗问题,结构性支撑不足,空气动力学不符合…”郁珣干巴巴地列出一串理由,显然懒得跟小姑娘解释太细。
“哦…”时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随即又突发奇想,“那变成一朵花总行吧?
给我姐姐!
姐姐喜欢花!”
她晃了晃时沐的胳膊。
时沐微微一怔,看向妹妹,眼底的冰雪瞬间消融,化作一片柔软的微光。
她轻轻“嗯”了一声。
郁珣的动作顿住了。
他下意识地看向时沐,对方却只是垂着眼睫,温柔地看着身边兴高采烈的妹妹,仿佛刚才那句话只是妹妹的童言稚语,与她无关。
他沉默了几秒,手指微动。
掌心的金属片迅速软化、延展、塑形,几个呼吸间,一朵略显冷硬、线条却十分流畅精致的金属玫瑰出现在他掌心,花瓣层层叠叠,甚至带着细微的纹路。
他没有递给时初,而是首接递向了时沐。
时沐抬眼,看了看那朵金属玫瑰,又看了看郁珣,眼神平静无波,疏离而礼貌。
“谢谢,不必了。”
她的声音温和,却带着明确的拒绝,“小初只是说说而己,不要浪费你的能量。”
郁珣的手僵在半空,眼神黯了一下,随即无所谓似的收回手,金属玫瑰在他掌心重新融化成不起眼的铁块,被他攥紧。
时初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似乎察觉到气氛有点不对,但又说不清哪里不对。
她眨了眨眼,试图缓和:“啊…郁珣哥好小气,送出去的东西还要收回去…小初。”
时沐再次轻声制止,语气里多了一丝无奈。
她将妹妹的脑袋轻轻按在自己肩上,“休息一下,路还长。”
随漪终于睁开了眼睛,目光扫过车厢后部,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保持安静,节约体力。
很快就要进入信号干扰区了。”
队长发话,所有人都收敛了神色。
言暮推了推眼镜,继续埋头工作;郁珣看向窗外,侧脸线条冷硬;时初乖乖靠在姐姐肩上,玩着时沐垂下来的一缕发丝,终于安静下来。
时沐任由妹妹靠着,目光投向窗外荒芜的景色,眼神却没有任何焦点。
她纤细的手指看似无意识地、有节奏地轻轻叩击着座椅的金属扶手。
嗒…嗒…嗒…细微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带着某种冰冷的韵律。
只有她自己知道,在那次短暂的、关于头发的玩笑里,在那朵被拒绝的金属玫瑰递过来的瞬间,她心底翻涌的是何等强烈的、几乎要冲破理智的破坏欲。
尤其是对那个屡次将注意力投射在妹妹身上、试图用冰冷数据剖析她的言暮。
那些关于能量、关于样本、关于研究的词汇,每一个都像是一根刺,扎在她敏感的神经上。
她微微吸了一口气,将眼底翻涌的暗流强行压回那片冰封的湖面之下。
不能急。
不能吓到小初。
她重新低下头,看着妹妹毫无防备的睡颜,眼神柔软得近乎悲戚。
指尖的叩击,悄然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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