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还粘在午后的空气里,季槐烟捏着刚啃完的冰棍纸蹦得老高,想把皱巴巴的糖纸折成纸飞机,往老槐树最高的枝桠上扔。
“肯定能挂住!”
她扬着满是糖渍的下巴,指尖的黏腻蹭在纸边上,晕出一圈浅黄的印子。
季淮川蹲在青石板上,叼着根没拆封的绿豆冰棍,看她折腾得额角冒汗,嗤笑一声:“别费劲了,风一吹就掉沟里。”
说着伸手就去抢糖纸,想随手往青砖缝里塞——他最嫌这些“零碎玩意儿”占地方,连冰棍棍都要掰断了扔。
“别扔!”
殷素素突然扑过来护住糖纸,指尖还沾着没洗的陶土,在纸上蹭出几道浅褐的痕,像海边刚退潮时留下的细浪。
“垫在陶土鸭子底下刚好,省得它再裂。”
她蹲下来,小心翼翼把糖纸展平,又把之前的陶土鸭子放上去,糖纸的甜香混着陶土的潮味,竟有种软乎乎的暖意。
周逸飞站在旁边,早把自己的冰棍纸折得方方正正,然后轻轻放进校服内袋——哪怕是张糖纸,他也不敢随便扔,妈妈说“再小的东西,也要有样子”。
见素素把鸭子放稳,他从口袋里摸出块薄荷糖,糖纸是淡蓝色的海洋纹样,“你喜欢海,这个像海浪,含着能凉快些”,说着轻轻放在素素手心里,把糖纸的边捋得更齐。
“哥!”
院外突然传来自行车的铃铛声,脆得打破了蝉鸣的黏糊。
周慧琳骑着一辆银灰色的自行车停在门口,领口的扣子扣到最上面一颗,头发扎得一丝不苟,连发尾都没翘起来,手里攥着本封皮干净的笔记本,页角平得像刚从书店买回来。
她跳下车,目光扫过院中的陶土鸭子、散在地上的石榴籽,还有素素手里没完全展平的糖纸,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好乱。”
“慧琳?
你怎么来了?”
周逸飞迎上去,语气比平时沉了点——他太知道妹妹的性子,最容不得“不整齐”,连书桌抽屉都要按“大小+颜色”分类。
周慧琳把笔记本递过来,封面印着“周氏商务礼仪清单”几个字,字缝里都透着严肃:“爸让你把这个带回去背,今晚要查。”
她的指尖落在笔记本边缘,轻轻蹭了蹭,像是在确认没有沾到灰尘。
周逸飞接过笔记本,手指捏着硬壳封面顿了顿,然后悄悄把本子折了折,塞进书包最底层,刚好挡住“商务礼仪”那几个字。
“知道了,”他回头看了眼素素,飞快眨了下眼,“先放着,等我上完课再说。”
季淮川见周慧琳盯着陶土鸭子,急得跳起来:“乱怎么了?
这是素素捏的鸭子,比你那本记满规矩的本子有意思多了!”
他说着就往鸭子那边凑,生怕周慧琳再说什么“不整齐”的话,手都护到了槐树洞旁边。
季槐烟也赶紧跑过来,抢过素素手里的红色蜡笔,在陶土鸭子的裂缝处画了道歪歪扭扭的彩虹——蜡笔太粗,彩虹的弧度歪得像条小蛇,她却得意地扬手:“你看!
画了彩虹就不乱啦!
以后我还帮素素在陶上画画,肯定比你记的那些‘站要首、笑不露齿’有趣!”
周慧琳没接话,只是把目光重新落回笔记本上,对周逸飞道:“爸说背不完清单,今晚不能吃蛋糕。”
说完跨上自行车,脚蹬子踩得又稳又快,转眼就消失在巷口。
“不管她。”
周逸飞揉了揉素素的头发,刚想再说点什么,院外传来司机的喇叭声:“逸飞,该去上礼仪课了,老师在等你。”
他只好抓起书包,临走前又把素素的陶土鸭子往槐树洞深处挪了挪,还用槐树叶盖了盖:“明天我给你带泡沫垫,垫在底下就不会裂了,别弄丢它。”
季淮川也被家里的电话催着回家——季父让他去练医疗模拟操作,他偷偷把素素掉在地上的陶土碎屑揣进兜里,嘟囔着“明天再陪你捏个新的”,一步三回头地跟着周逸飞走了。
槐院里只剩殷素素和季槐烟,蝉鸣又响了起来,比刚才软了点,像是也累了。
季槐烟指着天边的晚霞,晚霞泛着粉橙的光,像素素画过的海浪:“你看像不像海?
以后我们去海边捏陶吧,用沙子当陶土,再捡些贝壳粘在上面,肯定比这个鸭子还好看!”
素素点头,把垫着糖纸、画了彩虹的陶土鸭子往槐树洞更里面推了推,又摸了摸兜里的薄荷糖——糖纸的海洋纹样蹭着掌心,甜丝丝的凉意,像把夏天的风都揣进了兜里。
远处滨江新区的起重机,在晚霞里只剩个模糊的影子,慢慢往上升着。
而槐树洞的陶土鸭子,正裹着糖纸的甜、彩虹的暖,悄悄记着这个夏天的约定,等着明天西个孩子再聚到槐院里,继续把蝉鸣和笑声,揉进没干透的陶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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