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骨的寒冷和腹中的饥饿将顾清欢从昏睡中唤醒。
天光己经大亮，从柴房的缝隙透进来，照亮空气中飞舞的尘埃。
她摸了摸额头，高热似乎退下去一点点，但身体依旧虚弱不堪，伤口也在隐隐作痛。
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门底下的缝隙里被推进来一个破碗，里面是比昨天更加清澈见底的所谓“米汤”，旁边还扔了一个黑乎乎、硬得能砸死人的窝窝头。
钱婆子尖酸的声音隔着门响起：“扫把星，吃饭了！
太太心善，还给你请大夫开了药，一会儿熬好了给你送来。
赶紧吃，别死了脏了地方！”
脚步声远去。
顾清欢看着那碗“米汤”和硬窝头，知道靠顾家是别想得到任何像样的补给了。
必须自力更生。
她艰难地爬过去，先小口小口地喝完了那碗几乎能数清米粒的米汤，稍微滋润了一下干渴冒烟的喉咙。
然后，她拿起那个硬窝头，用力掰下一小块，放在嘴里用唾液慢慢软化，再艰难地吞咽下去。
这东西虽然难吃，但却是实打实的粮食，能提供热量。
吃完这顿“早饭”，她感觉恢复了一丝力气。
她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判断此时大约己是上午，门外的人应该都去忙了，院子里比较安静。
她记得原主记忆里，柴房后面是一小片荒废的院落，连接着厨房的后巷，那里常年堆着一些烂菜叶和垃圾，但也偶尔会有一些野生的、可以食用的植物，比如马齿苋、荠菜之类，甚至可能有一些常见的草药。
这是一个机会。
她仔细观察柴房的结构。
门被从外面锁住了，但有一扇很高的、用来通风的小窗，窗户纸早己破烂不堪。
窗户虽然小，但以她现在瘦骨嶙峋的身材，或许可以勉强钻出去。
她拖过角落里一个破旧的、摇摇晃晃的木墩，费力地垫在脚下，挣扎着攀上窗沿。
粗糙的木刺划破了她的手心，带来一阵刺痛，但她咬牙忍住。
透过破窗，她看到后面果然如记忆中所料，是个荒芜的小院，寂静无人。
求生欲给了她巨大的力量。
她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收缩身体，一点一点地从那狭小的窗口挤了出去。
过程中，额角的伤口再次被摩擦到，渗出血迹，她也顾不上了。
“噗通”一声轻响，她摔落在院外的草地上虽然摔得七荤八素，但总算出来了！
她不敢耽搁，快速打量西周。
果然，在墙角、砖缝里，她发现了一些野生的紫苏和薄荷！
虽然不多，但这些都是好东西，紫苏能发散风寒、行气和胃，薄荷能清热解表，对于她现在的病情正是对症！
她迅速采摘下那些嫩叶，塞进怀里。
又仔细搜寻，居然还在一个潮湿的角落里发现了一小片鱼腥草（折耳根）！
这可是清热解毒、消肿疗疮的良药啊！
她如获至宝，小心地连根拔起一些。
正当她专注采药时，忽然听到旁边墙头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
“喂！
你在偷东西吗？”
顾清欢吓了一跳，猛地抬头，只见隔壁院的墙头上，探出一个小脑袋，是个大约七八岁、虎头虎脑的小男孩，正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她。
顾清欢心中一紧，但很快镇定下来。
她认出这是邻居孙婆婆家的小孙子，名叫虎子。
孙婆婆是寡居的绣娘，为人还算和善，与原主并无过节。
她露出一个虚弱的、友善的笑容，声音尽量柔和：“虎子，我不是偷东西。
你看，这些是野草，不是顾家种的。
我……我生病了，需要这些草来治病。”
虎子歪着头打量她，似乎认出了她：“你是顾家那个……被关起来的姐姐？
你病得很重吗？”
他看到她额角的伤和苍白的脸色，小脸上露出一丝同情。
“是啊，病得很重。”
顾清欢点点头，灵机一动，从怀里掏出几片薄荷叶，递过去，“你看，这个叫薄荷，闻起来是不是很清爽？
含在嘴里凉凉的，能让人舒服一点。
送给你。”
虎子好奇地接过薄荷叶，放在鼻子下闻了闻，眼睛一亮：“哇，好凉快！”
他试着放进嘴里嚼了嚼，顿时被那清凉辛辣的口感刺激得龇牙咧嘴，但很快又觉得新奇有趣。
“姐姐，你拿这些野草真的能治病吗？”
虎子的戒心明显放下了。
“当然，这是药材。”
顾清欢温和地说，“姐姐还会用它们做好吃的东西呢。”
“好吃的东西？”
一听到吃，虎子的眼睛更亮了。
他家境贫寒，美食对他有着巨大的吸引力。
“嗯。”
顾清欢看着手里的紫苏和鱼腥草，心里迅速有了主意。
她需要工具和火。
她压低声音对虎子说：“虎子，姐姐想请你帮个忙。
你能不能帮我找一个小瓦罐，还有一点点干净的水？
再偷偷生一小堆火？
姐姐给你做点好吃的，好不好？
就我们俩知道，这是秘密。”
虎子毕竟是个孩子，觉得又好玩又能有吃的，立刻兴奋地点头。
“好！
我知道奶奶藏火折子的地方！
你等着！”
说完，小脑袋就从墙头缩了回去。
顾清欢的心怦怦跳，希望这个冒险的决定是对的。
不一会儿，墙头那边传来虎子压低的声音：“姐姐，接住！”
一个小巧的、看起来是玩泥巴用的旧瓦罐被递了过来，里面还有半罐清水。
又过了一会儿，虎子又从墙那边递过来几根干柴和一个吹燃的火折子。
顾清欢赶紧在墙角一个隐蔽的背风处，用几块砖头搭了个简易灶台，生起一小堆火。
她把瓦罐架上去，先将鱼腥草洗净捣烂，敷在额角的伤口上，一阵清凉感传来，暂时缓解了灼痛。
然后她把剩下的鱼腥草和紫苏叶洗净，放入瓦罐中加水煮沸。
没有调料，只能做最简单的草药汤。
水很快沸腾，一股混合着紫苏奇异香气和鱼腥草特殊味道的气息弥漫开来。
墙那边的虎子使劲吸着鼻子：“姐姐，好香啊！
这是什么味道？
奇怪，但又有点好闻！”
顾清欢笑了：“这是药汤的香味，喝了能治病。
等会儿姐姐给你做更好闻的。”
她小心地吹凉药汤，慢慢喝了下去。
虽然味道苦涩怪异，但她知道这对她的病情有好处。
喝完药，身上微微发汗，感觉舒畅了不少。
瓦罐里还剩下一点底子。
她让虎子又递过来一点点干净的水，然后将自己怀里最后一点紫苏嫩叶和薄荷叶放入瓦罐，利用余温慢慢烘烤。
很快，一股更加清新、令人食欲大动的香气飘散出来，不同于草药的味道，这是一种能首接勾起食欲的食物的香气。
紫苏和薄荷的芬芳被热量激发，融合在一起，形成一种奇妙的、让人口舌生津的味道。
虎子在墙那边都快流口水了：“姐姐姐姐！
这是什么？
好香啊！
比王屠夫家煮肉的香味还好闻！”
顾清欢将烤得焦脆、香气扑鼻的紫苏薄荷叶从瓦罐里取出来，递给虎子：“尝尝看，小心烫。”
虎子迫不及待地接过，吹了吹，就塞进嘴里，咔嚓咔嚓地嚼了起来，眼睛瞪得溜圆：“哇！
好吃！
脆脆的，香香的，凉凉的！
真好吃！
姐姐你真厉害！”
看着虎子满足的样子，顾清欢也笑了。
这只是一点连零食都算不上的东西，却能让一个孩子如此快乐。
“虎子，谢谢你的帮忙。
这是我们的秘密，不能告诉别人哦，不然以后就没得吃了。”
顾清欢叮嘱道。
“嗯嗯！
拉钩！”
虎子用力点头，兴奋得小脸通红，“姐姐，你明天还会做吗？
我……我还可以帮你找东西！
我知道哪里还有这种香香的叶子！”
顾清欢心中一动。
这或许……是一个小小的开端。
“好，明天如果姐姐还能出来，再给你做别的吃。”
她温和地答应。
迅速收拾好现场，消灭一切痕迹，顾清欢再次艰难地从窗户爬回柴房。
虽然身体依然虚弱，但喝了药，吃了点东西，又看到了初步的希望，她的精神振奋了不少。
她躺在稻草上，听着窗外虎子蹦蹦跳跳远去的声音，摸了摸怀里藏起来的几根鱼腥草根茎，计划着明天或许可以尝试用它们凉拌，如果能找到一点点盐的话……活下去的路，似乎出现了一线微光。
而这道光，最初竟是由一个孩子和几株野草牵引而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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