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彻底笼罩了城市。
最终还是沈清韫先起身，打开了客厅的灯。
柔和的光线倾泻而下，稍稍驱散了方才那令人窒息的沉默和陌生感。
“你饿了吗？
家里有一些食材，我可以简单做点吃的。”
沈清韫看向顾时安，询问道。
她的厨艺尚可，只是平时工作忙，下厨的机会不多。
顾时安也站起身：“不用麻烦。
我在飞机上用过餐。
或者，我可以点外卖。”
他似乎很不习惯麻烦别人，即使是法律上的妻子。
“不麻烦，很快的。
西红柿鸡蛋面可以吗？
吃点热食会舒服些。”
沈清韫坚持道。
她希望能为他做点什么，哪怕微不足道。
顾时安看了她两秒，终于点头：“好，谢谢。
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你休息就好。”
沈清韫转身走进厨房，系上围裙，开始忙碌。
厨房是开放式的，顾时安坐在客厅沙发上，一抬眼就能看到她的身影。
她动作算不上特别娴熟，但很认真，洗切翻炒，有条不紊。
暖色的灯光勾勒出她纤细的侧影，有一种居家的柔和感。
这与顾时安记忆中或是想象里的外交官形象有些出入。
他收回目光，拿出手机，开始处理积压的消息。
无国界医生组织的群聊里，同事们还在讨论着卡松戈医疗点的情况，药品短缺，病患激增……他的眉头不自觉地蹙起，心神似乎又飞回了那片迫切需要医疗援助的土地。
很快，面做好了。
两碗热气腾腾的面条摆在餐桌上，红色的番茄，金色的蛋花，绿色的葱花点缀其间，香气扑鼻。
“可以吃了。”
沈清韫解下围裙。
顾时安放下手机，洗了手走过来。
两人相对而坐，安静地开始进食。
餐桌礼仪无可挑剔，只是依旧无言。
只有筷子偶尔碰到碗沿的轻微声响，以及细微的咀嚼声。
沈清韫吃得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悄悄抬眼打量对面的男人。
他吃得很专注，速度不慢，但丝毫不显粗鲁。
她注意到他挑出了里面的葱花，放在骨碟里。
他不吃葱花？
这个发现让沈清韫心里默默记下一笔。
“味道还好吗？”
她忍不住问。
顾时安抬头，像是才意识到需要评价，点了点头：“很好。
谢谢。”
标准的客气回答。
饭后，顾时安主动提出洗碗。
沈清韫没有和他争，她发现他似乎习惯于责任分明，不喜欢亏欠。
趁他在厨房忙碌，沈清韫走进次卧，想帮他再整理一下。
次卧不大，陈设简单，他的行李箱打开放在墙边，里面的物品寥寥无几，且都摆放得极其整齐，仿佛随时准备着下一次出发。
几件衣服，几本厚重的医学书籍，一个简易的急救包，便是全部。
她拿起空行李箱，想把它放到储物柜顶层，踮起脚有些吃力。
不小心碰倒了柜子上一个小收纳盒。
盒子掉在地上，里面的东西散落出来。
其中，一个小巧的旧相框背面朝上掉在地上。
沈清韫心里猛地一咯噔，慌忙蹲下身去捡。
那是很多年前，她还在上大学时，偷偷拍下的顾时安在社区义诊的照片。
照片上的他穿着白大褂，侧着脸正在为一位老人听诊，神情专注而温和，阳光落在他身上，仿佛镀着一层光晕。
这是她青春时代隐秘心事的见证，连搬家都舍不得丢弃，小心翼翼藏了起来。
她手忙脚乱地想把照片塞回收纳盒最底层，心脏怦怦首跳，生怕被看见。
顾时安洗完碗出来，正好看到她蹲在地上收拾的背影，动作显得有些慌乱。
他的目光扫过地上那些零散的小物件，大多是些女孩子用的发卡、旧笔记本等，他的视线在其中一张露出小半角的旧照片上短暂停留了一瞬——那似乎是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人影。
沈清韫迅速将东西全部收回盒子，抱在怀里站起身，脸颊因为刚才的慌乱和紧张微微泛红：“不好意思，弄掉了一点东西。”
顾时安的目光从她泛红的脸颊移到她紧抱着的盒子上，眼神里闪过一丝极淡的疑惑，但并未多问，只是淡淡颔首：“没关系。”
他走到行李箱旁，拿起那几本医学专著，准备放到书桌上，似乎对那个小插曲和那张照片毫无探究的兴趣。
沈清韫暗暗松了口气，心底却又涌起一丝难以言喻的失落。
他甚至连问一句都懒得问。
同居的第一个夜晚，在一种相敬如“宾”的氛围中展开。
两人的作息习惯差异明显。
顾时安习惯早睡早起，严谨自律；沈清韫因为工作性质，有时需要熬夜处理文件，早上则会多睡一会儿。
顾时安洗漱完毕，穿着严实的睡衣，道了声“晚安”便进了次卧，关上了门。
沈清韫在主卧洗漱，动作都放得很轻，生怕打扰到他。
她躺在宽大的双人床上，望着天花板，耳畔能听到次卧隐约传来的、极其平稳的呼吸声，最终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夜很深了。
沈清韫终于有了一丝睡意，迷迷糊糊间，似乎听到次卧门轻微响动，然后是客厅极轻的脚步声，以及倒水的声音。
他的一切动作都收敛着声响，透着不愿打扰他人的教养，却也带着明确的界限感。
半梦半醒间，沈清韫想，他们的婚姻，大概就像这深夜里的同居，近在咫尺，却又隔着一扇紧闭的房门。
疏离，且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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