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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暗室遇小鱼-正文01 初相逢

若明日天晴 著

言情小说连载

网文大咖“若明日天晴”最新创作上线的小说《那年暗室遇小鱼-正文01 初相逢是质量非常高的一部言徐喜司监是文里的关键人超爽情节主要讲述的是:被投入死牢的第十我还留着一口先帝暴贼子登改了朝我从亲王世沦为奸党余这十天的酷刑没能逼死我却也没什么生念想要自绝有个姑娘轻轻扒开我的眼耳边冒出她的声哈喽?大哥你还活着没?你别我是好相逢即是有咱俩唠唠嗑吧求你了1初一咬舌自尽之与我说: 主奴才先行一我呆然半应了……身旁刑架上的人渐渐绝了气不是

主角:徐喜,司监   更新:2025-06-04 10:04: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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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投入死牢的第十天,我还留着一口气。

先帝暴毙,贼子登基,改了朝代。

我从亲王世子,沦为奸党余孽。这十天的酷刑没能逼死我,我却也没什么生念了。

想要自绝时,有个姑娘轻轻扒开我的眼皮。耳边冒出她的声音。

哈喽?大哥你还活着没?

你别怕,我是好人。

相逢即是有缘,咱俩唠唠嗑吧求你了

1

初一咬舌自尽之前,与我说: 主子,奴才先行一步。

我呆然半晌,应了声。

……好。

身旁刑架上的人渐渐绝了气息。

不是他不惜命,实在是太疼了。

初一受的是膑刑,两只膝盖骨被生生剜下,又熬了这几日,未得救治,这口气是续到明日还是后日,没什么分别了。

能攒出咬舌的力气,还要靠今日狱卒喂的那半碗水。

这刑架将我双手双肩捆得扎实,让我死时能维持着站姿,可见刑房管事还是给我留了些尊严。

眼皮渐渐撑不住。

人将死时,大约脑袋都会糊涂。

我看到父王站在前头,面庞上是难得的温柔。恍惚间,竟也听到母亲唤我。

又年,又年,到娘这里来。

我抬脚就要随她去了。

一桶盐水兜头泼过来。

我重重一挣,咬住齿关没溢出痛声。

几个蓝袍太监挤在门外窃窃私语。

朝中二十多位大人称病告假,各地的折子雪花片儿一般涌进京。西边旱东边雨的,全等着人决断……

几位阁臣被拘禁,六部的尚书侍郎尽数告病罢了朝,全撒开手什么也不管啊

新皇派人去请,家家大门紧闭,一半装作伤风染寒,病恹恹地躺床上——没病的那些个都被提溜去上朝了,可不论新皇问什么政事,大臣们通通来一句『臣等愚钝,还请皇上定夺』。

唯有都察院上朝勤快,左右都御史领着四十多位言官,天天在金銮殿上指着新皇的鼻子骂『窃国贼』。

给新皇气得哟,提着剑砍人,杀了这个,又冒出来那个。

短短几天,杀了十多个言官……养心殿的太监宫女更不必提,两三天换一茬新的。

新皇口谕,要我们挑几个说话份量重的人物,去游说世家。再这么闹腾,江山就要乱了。

老丞相那儿能劝得动不?

老丞相?那才是个硬骨头不吃不喝三天了,恨不得立马死了跟着伺候先帝爷去。今儿晌午,好不容易才掰开嘴灌进碗米粥去,怎能指望?

喜公公,皇上吩咐的差事,还得仰仗您呐

穿红袍的大太监徐喜,得意洋洋地振了振袖。

瞧你们这点儿能耐

他挥退狱卒,自个儿迈着四方步走进牢里来。

世子爷啊,今儿有天大喜事一件——皇上说了,世子爷文韬武略,品格高洁,不论旧朝新朝都是得用的人才。只要您肯……

我说: 滚。

他没听清,堆起满脸的笑凑上前来,爷说什么?奴才没听清。

我喉涩唇裂,发不出多大声音,便一字一字慢慢地讲给他。

爷说。

你一个猪狗不如的阉竖,也配戴上冠缨来游说我?

徐喜脸皮狠狠一抖,尖起嗓门: 来人,加刑

其实没多疼。

没有亲眼看着我父王被五马分尸的时候疼,也没有得知母亲一根绳子挂上朱红匾、自缢在舅父府门前的那时疼。

鞭刑、烙刑轮了半程。

谁料他们竟停了手。

世子爷好好醒醒脑子。

徐喜轻蔑笑道: 如今是新朝啦,先帝爷都入了土啦。您饱读经典,怎还不如奴才识时务?

来人拾掇一间牢房,送世子爷过去。

2

牢房是十五求了又求,塞钱打理,司监官才给置换的。 

唉,下官位卑言轻,这时局,实在帮不上什么……世子爷宽宥则个。 

这间牢房里关着的是太子府上的侍书丫鬟,识些字,心细,也忠诚,关了这些日子也没吐出什么消息。 

唯独脑子,时疯时好的……司监指了指脑袋,露出你们都懂的神色。

疯起来不伤人,偏爱抓着人说话。

十五千恩万谢,连连拜他: 有个心细的侍女能照拂我家少爷一二,那真是再好不过

牢房里的疯女子,不知被关了多久,披头散发,拿稻草做头绳扎了十几根小辫。

见到我,她叉腰怪笑了几声,嚎了声老天开眼,光着脚,原地咯噔噔一阵跑,又连蹦带跳地扑跪到我跟前。

哈喽?大哥你还活着没?

吱一声吧,求你了。

这女子自言自语个不停,扰得我头痛欲裂。

她又小心翼翼地朝我伸出手,扒开我蓬乱的头发,摸了摸我的鼻唇,又拿手掌心贴上我的左乳。

摸完,欢喜地搓了搓手。

好好好,还有气儿有心跳就好。

我心中死寂一片,只觉活着死了都没什么所谓,也懒得推开她。

她盘腿坐在我旁边,说了许多怪话。

大哥,你是犯了啥事被判的?

嘿嘿外边天气咋样啊?晴天还是下雨啊?我自打穿来这儿,就没见过一丝太阳。

狱卒说她时疯时好,想来正是发作的时候。

我闭起眼。

见我不答,这疯女子又轻轻推搡着我的肩,小声唱起歌来。

宝贝儿,我的宝贝儿~你别死啊,你说句话吧?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想不出词儿啦~

……魔音绕耳。

世上居然有如此歹毒的乐曲。

他们竟折辱我至此,将我与一个疯女子关进同一间牢房里。

她唱了几句,见我不答,语气一点点消沉下去。

别死嘛,陪我几天好不好?哎,我都五十天没跟人好好说过话了。

她自言自语了足有一个时辰,终于熬到了饭点。

吃着饭竟也不消停,每一口喂进嘴里之前,都要唧唧咕咕讲句话。

这一口,是外焦里嫩的脆皮炸鸡。

蓬乱的头发遮挡视线,我稍侧了头,瞥去一眼。

看着她张大嘴,狠狠咬了一口手里的馒头,闭上眼陶醉地嚼。

这一口,是放了虾仁的菠萝炒饭。

……她又咬了一口馒头。

这一口,是嫩滑的西湖牛肉羹。

她把嘴凑到碗边,吸了一口菜粥,还装作烫了嘴的模样,嘶嘶吸气。

那粥分明无一丝热气。

好像碳水多了,再吃两口酸辣黄瓜吧。

啊,就是这个味儿,爽

我见过疯人,却没见过疯得这般有条有理的。

我有些怵她了……

吃完,她绕着我走了一百圈,待到困倦打呵欠时,躺在草垫上四仰叉地睡去了。

我松口气,终于能安静地闭上眼。

我没想活。

先帝暴毙,江山易主,换了朝代。

那窃国贼披上龙袍,从满京城抓了七十余宗室子弟扔进天牢。

酷刑折磨这些天,一卷草席抬出去了一多半。

而今,那窃国贼竟想要我们游说世家,做他的鹰犬,助他坐稳江山?

做他的春秋大梦

我逆行功法,准备自绝心脉。

行至一半,胸口遽痛头晕目炫,离自尽只差一步。  

那疯女子突然惊坐起,举着两只拳头一顿乱挥,大吼一声: 天雷地火,系统助我

我惊疑不定,唯恐她是中了邪。

却见她又仰面朝天地倒回草垫上,呼呼睡着了。

原来是在撒癔症……

我头皮紧绷,半天不得松懈。

想不出自己上辈子是怎样的作恶多端,这辈子死前竟要受此等折磨。

3

十五磕了头,托付她照顾我,求她给我喂些水米,话里将她捧得很高。

她贼兮兮的笑脸凑近我,黑暗中看不清眉眼,唯有两排牙齿莹莹发光。

嘿嘿,你落我手里了吧?

我有授权了,坐好吧小宝贝

这女子虽有些疯症,却有的是手段和力气。

她捏开我的嘴给我喂粥,若我敢咬住齿关,她也觉知不到,照旧一勺一勺地撞在我牙齿上。

粥水糊了我满脸,实在狼狈,我只得张开嘴。

死牢在地下,没有窗,也没有烛火。

黑暗中她目力极差,总是无法准确地找到我的嘴,便左手捏住我的腮帮,右手拿着勺。

就这么一勺米一勺粥,逼着我咽下去。

到第三天,我终于有力气坐起来,急忙自己捧起碗。

十五找来大夫给我治伤,断指再接,脚踝复位,腿上剜疮敷药,都是巨大折磨。

我发起高烧,昏昏醒醒噩梦不绝。

每次醒来,头上总覆着一块浸过凉水的帕子。

她好怕我死,不停地用酒水擦我手心腿窝,掏空心思盼我退烧,身上的脏衣不知被她换了几遍。

我才觉她好似不是疯子,只是聒噪了些。

清醒的间隙里,我耳边没静过。

大哥你再撑一撑。

发烧是免疫系统跟细菌病毒在打架呢,等它们干完架,你就会好起来了。

我都是要死的人了,何苦欠这份恩情。

我想从袖间摸块银子,打发走她。摸到空荡荡的袖管,才想起来。

噢,我与她都是死囚,走不出这间牢房了。

到我退了热,这女子才放心大睡了一觉。

伤处每天要消毒,烈酒浇上去,疼得我浑身冷汗。

她夸我是个勇士,给我唱了一首《大河向东流》。词曲粗犷,越听越不对味,像极了叛军曲。

听到远处有狱卒行来的脚步声。

我只好开口: 这是什么歌?可别唱了。多事之秋,被人听到了要提你脑袋。

她赫然呆住,吓得一大跳。

我的天哪,你说话了?

……实乃失策。

那之后好几个时辰,她几乎没停过嘴巴。

哥你渴不?喝水不?

来人啊,给牢房贵宾烧壶水来

哥你润润喉,咱们聊聊天啊。

正所谓相逢即是有缘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同牢关。这位朋友,大家都是要死的人了,讲两句心得体会啊。

我从前府中门客十余,全加起来,都没她一人吵耳朵。

说得我双耳嗡鸣,眼前发黑,脑袋昏沉,很快又汹汹地发起热来。

着实分不清是伤情反复,还是被她说的。

听她唱歌更是折磨——我自小好学,如今竟成了缺点,她每唱一句,我总试图理解那歌里的含义。

无数陌生的词汇塞住了我的脑子,使得我连功法都默念不出来,更别提自绝心脉了。

3

牢头吩咐狱卒,给我们添置被褥桌椅。

大哥,你属福星的吧?你一来,咱都有新家具了。

这傻姑娘欢喜得很: 新人新气象,咱们搞个大扫除。

她扯了块布蒙住自己的口鼻,又要我有样学样。

我只得照做。

她清走了牢房中全部的干草,踩死十几只蟑螂,将煮沸的艾草汁满地泼,又在墙角洒了驱虫粉。

她说这叫消毒,撒上药粉之后,蟑螂就会去别处打窝了。

手里干着活,歌声也不断。

咱们家一片乱哄哄,闻上去还臭烘烘。左边乱哄哄,右边乱哄哄,房间乱得走不通。

大家动动手,一起来劳动,把它收拾干净吧。

唉……

我好学的天赋,又将这无用的词曲收入脑中了。

我想不通,怎会有人住在死牢里竟乐淘淘的,高兴得像腊月扫家一样?

这姑娘好似不常干活,瞧着风风火火的,一人干出了个人的动静。

实则混乱无序。

一会儿踩翻了水盆;一会儿扫帚刮下一片蜘蛛网,扑了她一头一脸,着急忙慌地抽打自己的脸。

快干完时忽然思量: 不对啊,泼水后潮气太重,会不会影响你养伤啊?

其实,我不关心何为潮气。

苦的是我的腿。

她一会儿扫这头,一会儿扫那头,一句劳累抬抬脚,我便得不停换位置。

右腿痛得无法着地,我只得扶着墙、单腿着地一步一拐地跳。

甚是难过,甚是想叹气。

这个心思纯善、记性不好的姑娘,忙活起来的时候,就忘记我拖着一身伤病了。

说来奇怪,当天的那顿午饭,我竟尝出了饭香。我学着左手握筷,慢慢夹起菜,一口口细细咀嚼。

嚼来会有回甘的馒头。

清脆的炒青菜。

一条不够新鲜的、鳍侧鱼鳞未刮净的花鲈,我与她分食了一整条。

饭后一碗大麦茶,这算不上茶的粗劣物,从前连我府里长仆都瞧不上它。

而今细细抿着,竟也品出了厚实的麦香。

用过饭,她还要指挥我漱口、洗脸、泡脚。

一个铜盆、一只木桶,我们两人共用。

洗脸是她先洗,道理是: 女孩子脸上油脂分泌少,你洗完的水就变浑了。

天知道,我平生头回拿别人用剩下的水洗脸。

然而泡脚是我先泡。她问我: 兄弟,你脚臭不?

我又被梗了一梗。

憋出来两字: 不臭。

她嫌热水烫,便让我先泡脚,也说了一通热水足浴对气血循环的好处。

她有许多道理,听着都极有道理。

我们没有擦脚的巾子,只能悬着两只脚晾干。她哼着怪腔怪调的曲儿,十根莹白的脚趾在黑暗中抖来甩去。

水珠溅了我一腿。

从前府中侍女无数,不觉哪个美丽。

而今两只脚糊涂乱甩,竟蹬得我心乱如麻了。

我咬住舌尖,靠着这微微刺痛醒了神,挪开目光,默念圣人言。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

——君子有三戒: 少之时,血气未定,戒之在色。

其实,我大可以皱起眉斥一声: 男女大防,没人教过你吗?

偏我不想说……像个老古板似的,会叫她看轻了去。

就这么稀里糊涂的,任她每一脚蹬在我心上。

这滋味来不及消化,更甚一重的狼狈又接踵而至。

便是我们每天要同榻而眠。

三步见方的监牢中,想要清理出一个睡处,需得先把吃饭的方桌挪到墙边。

一条被子铺作褥子,一条被子我们俩人共用。

说是盖一条被子。其实多数时候,我都是在被子外头的。

她睡到半夜,总是不忘伸手摸摸我的肚子,扯过一半被子搭到我身上,咕哝两句: 盖好盖好,你不能受凉晓得不?

随着她一骨碌翻了身,被子就又被她带跑了。

她睡得迷迷糊糊,隔会儿又摸我肚子,还要嫌弃我: 多大人了,怎么睡觉总蹬被子?

我深深吸一口气。

将肚子里的那点憋屈咽了下去。

这傻姑娘笨拙地照顾着我。

我惫懒地养着伤,有了大把空闲的时间想事情。

人心有无数杂念。

从前我吃喝不愁,虽没做过一掷千金的事,却也没省过什么钱。

穿的用的一半是御贡之物,宫中赏下来;另一半由府中采买操办,是什么价钱从来没数。

如今看着她每天笑盈盈的,跟狱卒借针线、讨蜡烛。

蜡烛只舍得在洗漱与更衣的时候用。凝在桌上的烛泪要抠下来,装进一只小陶罐里,隔着热水化开后还能接着用。

我心间一片酸麻涩意。

姑娘姓甚名谁?

她噌地坐起来,很欢喜的模样。黑黝黝的瞳仁很亮,一排编贝般的牙齿也很亮。

我叫余晴多余的余,晴天的晴。兄台你怎么称呼?

我思索些时,没告诉她我的姓名。

她若知道我与皇家一个姓,大约会求我救她一命罢?

可我是泥菩萨过河,进了这死牢将近一个月,曾经的挚交曾经的旧友,没人递进来一句口信。

江山飘摇,危如累卵。

京中武将尽数下狱,朝中文臣还背着气节,这气节不知能扛多久。全京城都等着太子力挽狂澜。

若太子翻不了身,我便只有死路一条。

谁也帮不了我。

我也救不了她。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不提也罢。我表字又年,月圆人聚又一年。

我揣着私心,连大名不敢坦白。

她却笑起来,抓着我的手摇了摇: 真是个好兆头,那祝你长命百岁啊。

……傻家伙,半点心机也无。

我便礼尚往来,摇摇她的手: 也祝你长命百岁。

这长命百岁,听来倒像是两个痴人说梦了。

我枕着手臂,望着虚无一点。

爹,娘,这是你们派来救孩儿性命的人么?

你们盼着我留在世上多活些时么?

4

我们被关在死牢的第三层,再下边一层是刑房。

每十天会拉一波人进去审,撬开了嘴,酷刑才会结束。

关在三层的英王叔一家被抓走了,从我们牢房前的这条甬道走过去的。王叔去时风骨还在,肩背挺直如松。

回来时被两个狱卒架在身上,哭嚎不止,秽物流了一地。

他熬过了三顿饭的时间,又被一卷草席裹住抬走了。

这些日子逼着我将生与死看淡,磕个头,默默悼一声,就算是送过了。

抬他的狱卒行过我们牢门前时,小鱼呆呆看着王叔的两只脚。

草席不够长,那两只脚垂耷着,颤颤巍巍地晃荡着,遗了一只囚鞋下来。

这一只囚鞋,好像一下子击碎了她的全部防备。小鱼双手抱住脑袋,扯着头发嘶哑地叫起来。

啊……啊……

她哭都哭不出来,就只那么轻轻地、短促地喊了两声,浑身发着抖,往牢房一角缩。

她把头埋在双膝中,抖了很久。

我拿被子裹住她。

睡罢,睡一觉,起来别再想了。

她胡乱点点头,背对着我,蜷成一团,没有像往常一样睡得摊开手脚,也忘记把被子分给我一角。

我怕她哭,侧着头听她的动静。

听了很久,久到我将要睡着时,才听到她的声音。

闷闷的,是一声抽噎。

可这哭腔只持续了两息工夫便被掐断了,她以气音喃喃地自言自语。

字句轻得出口就散,我屏住呼吸才能捕捉到。  

我不是受害者,我是幸存者……

我有强大的力量保护自己,有稳健的心态支撑我度过艰难的日子……

世上没有绝境,哪里都有破局思路。一定有的,只是我还没找到……

这默念大抵是无用。

这傻姑娘蜷着身子,慢慢换成一个很别扭的姿势。

她把右手穿过左边咯吱窝,拍自己的背;左手揉摸自己的发顶。

小鱼不怕……

小鱼不怕……

小鱼已经很厉害了……

我是个蠢人,听了很久才反应过来。

她是在模仿她娘曾经圈她在怀里、轻抚着她脑袋安慰的样子。

那一定,是一位温柔似水的娘亲。

我把手搭上她肩头,照着她的节律,笨拙地拍了两下。

她顿住动作,扭头瞪我一眼,瓮声瓮气的: 你干嘛

对不住,唐突了。

她背朝着我,没有再哭。

过了些时,又一拱一拱地挤到我身前,抓起我的手放回她肩头,别别扭扭哼唧了声。

……再拍拍。

我日复一日变得坚硬冷漠的心,被这三字揉了个稀巴烂。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温柔的、不似能从我唇间发出来的语调。

好。

小鱼又说: 你唱首歌给我。

我沉默,无声拒绝着。

不会唱你哼两声也行。

……好。

她给我唱过那么多歌,我总得还一点,也算礼尚往来。

我翻拣着脑袋里记着的乐章。大多是宫宴上听来的,不合景。

倒是很小的时候,母亲哄我睡时哼过几支曲子。她是关中人,故乡有不少含蓄温柔的小调。

我便低低哼唱起来。

贴得太近了,这条手臂落上去会变成一个拥抱,未免唐突。

于是我虚悬着手臂,轻轻拍着,睡一会,醒一会,梦一会。

小鱼总算不再那样狼狈地缩着,像扛过一场暴雨的蜗牛,慢慢展开手脚,如平时一般拽过被子分给我一半。

我听到她问。

你娘,是什么样的?

我娘啊。

那得好好想想。

我娘,是个好面子的人……出门在外端庄雍容, 回了府里就是她的天下了。

她出身关中,早年跟着外祖和几位舅舅一齐去关外督办边市,不是一般闺阁妇人。

我娘不骂人,却好打人。我幼时贪玩不好好念书的那两年, 每天招呼朋友出去骑马,从乐游原跑去京郊, 绕个来回,太阳便落山了。

父亲拿我没办法,顶多是冷着一张脸沉沉叹气。我娘却是真要提了竹条追着我揍的。

竹条扎手,我娘揍我的时候,父亲就坐在庭院里给她磨竹条,磨得一根根光溜溜的, 全立在书房外。

他俩人守在我院子里吃酒说笑,乱我学心。我若还敢踏出门出去玩, 立刻就是一顿揍。

但我的院里从不许奴仆进,挨打的糗态只有他俩看到。

亲朋若问起, 我娘只会笑着夸我: 『我儿又年从来乖顺,不需那些棍啊棒的, 他自个儿就知道学,前阵子还说要把《汉书》读完, 勤奋得哩』。

天知道,那《汉书》我只翻开了十页。

为了圆她这谎, 我早起晚睡两个月,生生啃读完,她在亲戚面前将我夸了好几遍……转头又给我立了新书目。

我娘,就这么拿长辈们的夸赞吊着我,似懒驴脑袋前栓的那根萝卜。

我那时真的好恨读书。

我讲得平板,全无她讲故事的半分鲜活。

小鱼还是听得哈哈笑, 平躺过来,蜷起的双手双脚通通展了开。

她突然换了个腔调。

我家又年可好学了, 不用人操心,勤奋得哩。

兔崽子,回你屋里念书去再出去疯玩我揍不死你

我学得像不像?

我大笑: 像, 像极了。

笑着笑着,眼眶热起来。

我把手臂覆在眼上。

她若是见到你,必定很是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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