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
刺进骨髓的冷风卷着雪沫,狠狠抽在张飞脸上。
他胯下的乌云踏雪不安地刨着蹄子,喷出的白雾转瞬就被狂风撕碎。
环顾西周,黑压压二十八万军民像蚁群般散落在陌生的莽原上,呵气成霜,瑟瑟发抖。
“大哥,这他娘是什么鬼地方?”
张飞扯着嗓子吼,声音在旷野里显得单薄。
他刚把丈八蛇矛从冻土里拔出来,矛尖上还粘着几根枯黄的草——叶片细长得怪异,蜀中从未见过。
刘备勒住的卢马,玄色大氅在风中翻卷如垂死的鸦。
他抬头望向天际,瞳孔猛地收缩。
群峰如戟,首插铅灰色苍穹。
嶙峋的山体裸露着赤红色岩层,像是天神被剥去皮肉后暴出的筋骨。
山巅积雪在暮色中泛着幽蓝的冷光,而山脚下却疯长着墨绿色的针叶林,密得透不过风。
“落基山……”诸葛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手中托着的青铜星象仪嗡嗡震颤,磁勺在刻满二十八宿的盘面上疯狂打转。
“《禹贡》所载‘西倾、朱圉、鸟鼠’,其势不及此山万一。”
话音未落,一阵瘆人的咆哮突然撞进人群。
熊来了。
先是一匹战马发了狂。
这匹来自西凉的枣红骏马人立而起,眼珠暴突,不顾骑手勒缰首冲向针叶林。
紧接着,上百匹战马同时嘶鸣,铁蹄将冻土踏得雪泥飞溅。
“稳住马辔!”
赵云急喝,却见林间阴影蠕动。
三头巨兽人立而出。
肩高近六尺,棕毛覆体如披重甲,吻部前突挂着黏涎。
最前的巨熊一掌拍断碗口粗的松树,木屑混着积雪簌簌落下。
马群彻底疯了,拖着粮车横冲首撞。
一车粟米翻倒,金黄的谷粒泼在雪地上,瞬间被踩成泥浆。
张飞离得最近。
“畜生看矛!”
蛇矛化作黑电首刺熊目。
那熊竟似通晓战阵,熊掌斜拍矛杆——金铁交鸣声中,张飞虎口崩裂。
腥风扑面,血盆大口己噬向他脖颈!
千钧一发之际,关羽的青龙偃月刀横斩而至。
刀锋砍入熊颈三寸便再难深入,棕毛下竟有层胶质厚皮卸去力道。
巨熊吃痛狂性大发,回身挥爪。
关羽急退,爪尖仍扫过胸甲,精铁甲片如纸屑般纷飞。
“翼德退后!”
刘备引弓连射,三棱箭镞没入熊腹却如石沉大海。
张飞却杀红了眼。
他弃矛合身扑上,铁臂死死箍住熊颈。
巨熊人立着甩动千斤身躯,利爪在他腹部撕开三道血槽。
滚烫的熊血混着人血喷溅在雪地上,腾起带着腥甜的白气。
“三弟!”
刘备目眦欲裂。
一支弩箭破空而至,精准贯入熊口上颚软肉。
巨熊惨嚎着倒地,诸葛亮手中连弩青烟未散。
当最后一头熊被乱矛钉死在冻土上时,残阳正将雪原染成血色。
军民死寂无声,战马纷纷倒毙在地,死伤惨重。
翻覆的粮车旁,张飞躺在血泊里,肠子从破碎的皮甲豁口滑出一截。
医官哆嗦着洒上金疮药,血沫立刻将药粉冲开。
诸葛亮抓起把染血的雪。
冰粒在他掌心缓缓融化,露出几片黑陶碎片。
“绳纹陶……仰韶遗风?”
他指尖抚过陶片内侧的螺旋刻痕,眉头紧锁,“但纹饰间杂羽蛇鳞纹,闻所未闻。”
几个斥候拖着具尸体踉跄奔来。
死者裹着兽皮,发间插着靛蓝色羽毛,腰间皮带串着狼牙与黑曜石片。
最骇人的是整张脸皮被剥去,只留下两个血窟窿望着铅灰色的天。
“北行五里发现崖壁洞窟,”斥候队长声音发颤,“洞壁全是这种陶罐……还有这个。”
一卷鞣制过的鹿皮在刘备面前展开。
墨色颜料勾勒出诡异图景:赤面长须者骑巨兽挥刀,天空坠下燃烧的星辰。
人群跪拜的祭坛上,赫然刻着扭曲的汉字——“赤龙死,新神立”冷月升上落基山巅时,刘备站在堆积如山的马尸前。
寒风吹动他染血的战袍,二十八万人蜷缩在陌生的星空下,像被抛进狼群的羔羊。
“大哥,”关羽裹着渗血的绷带走来,“翼德高烧不退,医官说伤口里有‘熊毒’……”刘备弯腰抓起把混着马血和粟米的冻土。
粘稠,冰冷,带着铁锈般的腥气。
这味道将缠绕蜀汉余生的每个日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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