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轮开子夜萤火照空时的意思

我一个人忙不过来，你就在家帮忙搭把手吧。

嫂子附和:

对呀，你这成绩反正也考不上，别浪费时间了。

我哥说:

我给你介绍个对象，家里开网吧的，你就等着享福吧

高考在即，人人都不看好我，人人都劝我放弃。

可我偏不

我绝对不能错过这个最能改变命运的机会

01

收拾完换洗衣服后，我朝我妈伸出手:

妈，我待会就要回学校了，下个月的生活费~

我妈端着鸡汤跑上楼，看都没看我一眼:

起开，我先给你嫂子端饭，家里忙成这样，你都不知道搭把手。

我默默挪到楼梯口等着。

三个月前，嫂子生了个男孩儿。

我妈喜极而泣，连着给祖宗上了七天的香。

她说周家终于有后了，她以后到了下面，对着我爸和各位祖宗，也能挺直腰杆说话了。

而作为周家大功臣的嫂子，打那之后更是扬眉吐气，在家里说一不二。

她开始看我不顺眼，话里话外地嫌弃我，说我这么大了还伸手朝家里要钱，她像我这么大的时候，都已经在电子厂打了两年螺丝了。

每每这时，我妈都会点头附和:

对对对，周莹没你能干。

类似的话说多了，我妈给我生活费时，就一次比一次不痛快，每次都要磨叽很久。

每次要钱，我都有一种莫名的羞耻感。

当我妈又一次要跑上楼时，我叫住了她:

妈，我真的要来不及了，你先把生活费给我好吗?

她用围兜擦了擦手，从裤兜里掏出钱夹子。

我眼巴巴地看着。

她却倏地又把钱夹子揣了回去。

我忍不住偷偷翻了个白眼。

又来了

02

我每个月的生活费是 300 块。

这 300 块要负责充饭卡、交资料费、买日用品、车费等所有花销，有了侄子后每次回家还得给他买玩具，空手回家会被嫂子阴阳怪气。

我过得紧巴巴的，月底那几天，几乎每天只吃一顿饭。

但我妈仍然觉得我不够节省，于是每次在给我生活费时，总要长篇大论地进行苦难教育，最后论点落在感恩反哺上。

可今天时间已经拖得太晚了，再听她叨叨下去，我就赶不上回学校的最后一班车了。

于是在她开口前，我抢先道:

妈，我知道，我会省着花的，家里挣钱不容易，我懂，你先别说了，我真的要来不及了。

我妈叹了口气:

莹莹，你也看到了，你嫂子生完浩浩之后身体就不太好，这都快四个月了，她连锅子都端不起，说没力气。

我每天要照顾她、照顾浩浩，家里的包子店全靠你哥一个人撑着，这些天他活生生瘦了一大圈。

昨天他愣是忙到下午五点才吃上一口热饭。我妈哽咽了，你也快满十了，按虚岁算都是二十岁的大姑娘了，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嫁给你爸怀上你哥了，你要多为家里考虑考虑。

我忍不住了:

妈，我高三了，平时学习任务重，也好累的。

别的同学周末回家是休息调整，我的周末从天不亮就开始在包子店忙活，不是在包包子，就是在蒸包子。

没什么客人的时候，我刚刚掏出书本，你们就开始使唤我，不是给嫂子倒水，就是给侄子换尿布。

我一回来，我哥就往网吧跑，一耍一整天，昨天是网吧突然停电他才回来的

忙到五点才吃上一口热饭的人，明明是我

说着说着我有点委屈。

我不傻，知道我妈是在借机拿捏我。

本来没往这方面想，但有一次周末我故意没有到包子店帮忙。

那次，直到我坐上去学校的大巴，都没拿到生活费。

要不是我平时省着，加上跟同学借了一点，我都不知道要怎么撑过那个月。

对此，我妈后来是这么解释的，她说:

那么大的姑娘了，怎么还一点儿眼力见都没有?

你别怪我，要是我不对你严厉些，你嫂子就该看你碍眼了，现在咱家是你嫂子当家，知道吗?

我不理解。

但我毫无办法。

我也想像书里说的那样，利用周末时间去打零工，可在十线的小县城，这太难了。

就连喝个矿泉水都有人一路尾随着你，就等着你喝完捡瓶子。

所有条件都表明，目前我只能靠家里。

于是，当我的房间变成侄子房间——即使他现在还在吃奶，连翻身都不会。

当我睡觉的地方变成包子铺里间的简易行军床——虽然哥嫂房间对面还有一个小间，但嫂子说门对门，我一个未婚姑娘住着不方便。

我的周末都被包子铺的杂活、小侄子的屎尿屁占据。

我见缝插针地看书学习，时不时还要受嫂子的阴阳怪气。

这一切我都忍了。

可我都退成这样了，还要被说不懂事。

我冲着我妈大吼:

我还要怎样为家里考虑呢?

你先别去学校了，这段时间就在家帮忙搭把手吧。

啊?

顶着我震惊的眼神，我妈却越说越顺:

你嫂子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已经在电子厂干了两年，存款都有千把块了。

哪像你啊，还问家里要钱。

你嫂子说了，你的成绩再怎么拼，最多上个二本，搞不好还得去上高价三本。

依我看，这几个月时间你也别白去学校耽误了，听妈的。

她将围兜递给我:

去把厨房那只鸭杀了，你嫂子说吃鸡吃腻了，要换换口味。

下周我有空就去给你办退学，反正也考不了啥好学校，懂点事啊。

咱家可没钱供你去上高价三本，得留着钱给浩浩娶媳妇。

我很羡慕我小侄子，他才四个月，他奶奶就琢磨着怎么给他攒钱娶媳妇了。

而后又有些悲哀，攒钱是为了娶媳妇，而不是上学。

这种观念的差异，让我妈没办法跟我共情。

她不理解我为什么执着念书，在她看来，早早结婚生子的人生才是圆满的。

于是，我直直地看着她，抛出了一句她能懂的话:

你答应过姑姑，要送我上大学的。

我妈愣住了。

03

我没什么念书天分，甚至有点儿笨。

别人在课堂里轻松掌握的知识，我需要在课后一遍又一遍地复习、练习，然后才慢慢理解。

是以我虽然很努力，甚至一度达到废寝忘食的地步，但我最好的成绩堪堪只在中等，有时候考题难一些，排名还要掉一掉。

像我这样循规蹈矩的中等生，在班级中就像个小透明，既不像学霸那样令人瞩目，也不像学渣那样让人头疼。

我就这么一路平稳地上到了初中，按部就班地中考。

那年的中考很难，我妈和我哥都以为我会落榜，接着会顺理成章地去打工——不是到电子厂拧螺丝，就是到美发店当学徒。

山城少年的成人礼，是一张开往南城的车票。

这句话，是调侃，也是事实。

但没想到，我超常发挥考上了高中，排名竟然还不错。

当我捧着通知书兴高采烈地回家时，村里人却说这当不得真，女娃儿就算上了高中，也会跟不上的，白白浪费那时间干嘛。

我妈耳根子软，当场帮我打包行李，让我跟着熟人去南城。

这时，不常联系的姑姑却打来电话，说只要我能上，有困难找她。

我妈嗤之以鼻，说姑姑惯会说场面话。

但随之姑姑寄来了学费、高中的课本以及一些课外资料。

电话那头，她声音温柔:

姑姑没上过学，不知道高中生应该看什么书，这些都是雇主家孩子用过的，你看看合不合用。

我们莹莹好厉害呀，都考上高中了呢，这村里没几个人考上的吧。

以后肯定能上大学的

她是第一个对我念书报以期望的人。

若不是她的激励和肯定，我也会认为中考是走了狗屎运，继而会随波逐流去打工、谈朋友、生孩子，等到合法领结婚证的年纪，再去补领一个证。

村里大多数同龄人，都是这么走过来的。

我原以为，我也会这样。

但姑姑出现了，她就像我初中晚自习走回家时，漆黑的夜路里忽然出现的萤火虫，让迷茫彷徨的我又燃起希望。

原来，我还可以走另外一条路

有了姑姑的支援，我妈再也不提让我去打工的事。

她对着电话那头的姑姑承诺:

放心吧，我肯定送莹莹上大学

但姑姑的资助，在我高三那年，戛然而止。

04

那年她突然回家，然后就发现我哥娶嫂子、我妈开包子铺这些花销，全用的她的钱。

她才知道，一个小县城的高中生压根就花不了那么多钱。

顶着我姑吃人的眼神，我妈振振有词:

你那么大年纪了还不结婚，估计是嫁不出去了，那以后还不是要靠周成养老送终?

我知道你不好意思直接说，所以表面上说是资助莹莹，但实际上是想拐着弯帮周成。

姑姑很生气: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真的是看好周莹，想让她上大学呢?

我妈不以为意:

女娃子上什么大学?有谁考上过吗?净知道忽悠我。

后来，姑姑当着村里人的面放话，让我妈无论如何都要供我上大学，否则就把这些年她寄的钱都还给她。

为了不让村里人在背后说闲话，我妈点头应了。

打那之后，姑姑就没再寄钱回来，甚至连电话也不打了。

现在，我把这件事搬出来说，我妈一听就怒了。

她将围兜摔在地上，叉腰指着我:

怪不得别人说，女娃子念太多书容易拴不住，你这才哪到哪儿啊，就知道帮着外人来跟我作对了

你那姑姑，你从小到大见过几面啊你就跟她亲?要不是她，你爸能累得病倒，早早去了吗?

要不是你姑给这点钱，我都不认她这门亲戚

当年爷奶想要将姑姑嫁给邻村一个四十岁的老屠户，好拿着她的彩礼给我爸娶我妈。

成婚前一个月，姑姑逃了。

于是爷奶只能东拼西凑借了彩礼，之后让我爸自己挣钱还。

后来，还完债没几年，我爸就一病不起。

我妈一直念叨着是姑姑害死了他。

小时候我信以为真，对姑姑很是记恨。

长大后念了书，我才知道，她没错。

看着撒泼打滚的妈，我反复只有一句:

你答应过姑姑，要送我上大学的。

我妈跳起来，猝不及防给了我一巴掌。

我捂着脸，眼泪哗哗直掉:

要是你让我休学，我就告诉姑姑，到时候别人来要债，你可别怕。

姑姑很聪明，她知道送给我妈的钱铁定是拿不回来了。

于是她跟村里人说，哪天她要是让他们帮忙要债，要到多少都算他们自己的，她只为出口气。

村里人激动得连连叫好。

我妈气得当场厥了过去。

这会儿，我妈捂着胸口，指着我你你你个不停。

05

见状我放缓了语气:

妈，就几个月了，你就让我念完高中，参加高考试一下好不好?

我考上了大学，你也有面儿不是?

店里忙不过来，你让大姨来帮帮忙，现在又不是农忙，她在家闲着呢。

再不济，你就把店暂时关了，以后我挣的钱都给你好不好?

老师可说了，考得好的话教育局有补贴的，少少都有大几万呢。

我妈眼珠转了一下。

我知道，她心动了。

以前有嫂子搭把手，我妈还轻松些，现在嫂子要带侄子，我妈又要做家务又要顾店，根本忙不过来。

至于我哥，他每天雷打不动要去对街的网吧耍好几个小时，美其名曰要在网上寻找商机，压根就不想在热气熏天的包子铺里打杂。

眼见着旁边铺子都尝试着卖水煎包了，我妈急得嘴角长泡，再这样下去，包子铺生意就会被挤没了。

我妈轻咳了一下:

考得好真有补贴?

我点头:

当然有……

有什么呀，妈，你老糊涂了可别被她瞎忽悠过去。嫂子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

06

我心里咯噔一下。

嫂子抱着侄子缓缓下楼，将他递给我:

浩浩拉了，我腰疼得弯不下去。

我默默地接过侄子，给他洗屁股换尿戒子。

嫂子悠闲地嗑着瓜子:

莹莹，不是我说你，你多读了几年书，心眼子就知道全往自家人身上使是吗?

教育局是说了有补贴，可是那是对县里前十名，你连年级前十名都没进到过，这补贴跟你有什么关系呢?

我妈呆了:

莹莹，你骗我?

我低下了头，讷讷出声:

我只是想念书，妈，我努力了这么多年，就剩最后几个月了，你就让我试一试好吗?

我抬起头:

再说，我要是考上了，现在大学生的彩礼也高，以后我的彩礼都给你，行吗?妈，求你了。

嫂子睨我:

彩礼本来就该给妈呀，就这还用得着说?你还想着不给?

我妈白了她一眼:

行了，尿布也换好了，你要是有力气，就去厨房把那只鸭杀了，反正家里也只有你吃。

嫂子不情不愿地走了。

我妈盯着我:

我在你心里，就是那种贪图女儿彩礼的人?

我要是那种人，早在你小学毕业时就不让你继续上了，你怎么能这么看我呢?

谁家女孩不早早出去打工帮衬家里，我有要求过你吗?我还从小就教你哥护着你呢……

她哭着数落我，骂我没良心。

我眼角微酸:

妈，对不起。

07

她拉着我的手:

我实在是没办法，咱家几口人，全靠这个包子店过活。

要是你成绩好，年级第一，妈也不说啥了，砸锅卖铁都供你，可你不是呀。

你打小成绩就中不溜的，不说笨，但跟聪明也不搭边，对不?

得亏祖宗保佑，你中考超常发挥了，可高中七百多人，你次次考试排名都在四百多。

她努力说服我:

就你这成绩，真的没有考的必要，祖宗佑你一次就差不多了。

现在家里困难，你就帮帮家里，熬过这几个月，行不?就当妈求你了。

冬天水冷，她一大早起来烧火煮饭、刷刷洗洗，手被冻得通红肿胀。

包子店每个月能挣两千块，但她连一块五的蛤蜊油都不舍得给自己买。

她十岁相亲，十九岁有了我哥，二十一岁生了我。

在未满四十岁的时候，就已经抱上了孙子。

对她来说，这样的人生很圆满幸福，她发自内心地认可这样的生活。

可我不想，我不想过这样的日子。

我想走出去，亲眼看看书中的风景，看世界之大。

妈，我想试试。

我认真地看着她:

过几天就是一模考试了，要是这次我能排到年级前二百，你就让我继续念，行吗?

厨房里，鸭子扑腾扑腾地飞着，发出嘎嘎嘎的叫声。

嫂子气急败坏地叫骂着。

我妈叹了口气:

你嫂子啊，连只鸭都杀不了，我去看看。

我拽着她不放，膝盖缓缓弯下:

妈

你这孩子，快起来，干啥呢啊这是

我妈急了，眼见着就要答应我时，门口传来我哥吊儿郎当的声音:

哟哟哟，演什么呢这是?

我的心沉了下来。

完了，又一个搅屎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