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碎影搬进纺织厂旧家属院那天,是梅雨季里难得没下雨的下午。
搬家师傅把最后一个纸箱撂在402门口,抹着汗说:“姑娘,这楼怪得很,白天都阴嗖嗖的,你一个人住?”
她攥着钥匙的手紧了紧,指甲掐进掌心——不是不怕,是没别的地方可去。
房租押一付一,每月六百,是这座城市里她能找到的唯一容身之处。
纸箱上印着“市三院心理科”的旧标识,是她前两年住院时的东西。
最底下压着本病历,最后一页写着“惊恐障碍,伴特定场所恐惧症”,主治医生的字龙飞凤舞,末尾画了个向上的箭头,像句没说出口的“加油”。
收拾到天黑,苏碎影才把窗户擦干净。
楼下的香樟树遮着光,路灯透过叶缝漏进来,在地板上投下细碎的影子。
她刚要开灯,门外忽然传来“咚——咚——”的脚步声,很慢,每一步都像踩在空心的楼梯上,闷得发慌。
是楼上502的住户?
她早上搬来的时候,瞥见过502门口摆着双黑色皮鞋,鞋尖冲里,规规矩矩。
脚步声在402门口停了。
苏碎影的呼吸瞬间卡住。
她贴着门站着,耳朵里嗡嗡响——能听见门外人的呼吸声,很轻,却像根线,缠在她的喉咙上。
“咔嗒。”
是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
不对,是对面401的门开了。
李桂兰的大嗓门传过来:“小陆啊,下班啦?
这天眼看要下了,你妈让你带的伞拿了没?”
“拿了,谢谢阿姨。”
是个男人的声音,清清爽爽的,像刚冰镇过的矿泉水。
苏碎影紧绷的肩膀忽然松了点——原来脚步声是他的。
她偷偷从猫眼往外看。
男人背着黑色的双肩包,穿浅灰色的T恤,牛仔裤洗得发白。
他站在401门口掏钥匙,侧脸的线条很软,鼻梁上架着副黑框眼镜,镜片反光,看不清眼睛。
李桂兰还在唠叨:“你那屋窗户可得关好,前几天三楼李姐家进了猫,把阳台弄得一团糟……知道了,阿姨。”
男人点点头,开门进去,关门声很轻,几乎听不见。
苏碎影松了口气,后背己经汗湿了。
她走到沙发边坐下,刚要拿水杯,手机忽然震了——是妈妈发来的微信:“碎影,住得惯吗?
晚上锁好门,别给陌生人开门。”
她回了个“嗯嗯,放心吧”,指尖却还在抖。
其实妈妈不知道,她最怕的不是陌生人。
是黑,是关门声,是突然响起的脚步声,是所有“不确定”的东西——就像刚才门外的呼吸声,哪怕后来知道是邻居,心脏还是要跳很久才能平复。
夜里果然下了雨。
雨点砸在铁皮雨棚上,“噼里啪啦”的,吵得人睡不着。
苏碎影裹着被子缩在沙发上——她不敢睡卧室,卧室的窗户对着楼后的小巷,黑黢黢的,像张要吞人的嘴。
迷迷糊糊快睡着时,她听见楼上传来“咚”的一声,很沉,像是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
她瞬间睁开眼。
雨还在下,雨声里掺着点别的声音——是拖东西的声音,“刺啦——刺啦——”,从502的方向传下来,沿着楼梯缝,飘进402的窗户。
苏碎影的手攥住了沙发巾,指节泛白。
她想喊,想给妈妈打电话,可喉咙像被堵住,发不出一点声音。
拖东西的声音停了。
紧接着,是脚步声,还是很慢,一步一步,从502走到楼梯口,再往下——“咚。”
一步。
“咚。”
又一步。
离402越来越近。
苏碎影把自己埋进沙发巾里,闭上眼睛——别听,别想,是幻听,是下雨声吵得你胡思乱想。
脚步声在402门口停了。
这次没有呼吸声,只有雨点砸雨棚的声音,还有……她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咚”,像要撞破胸膛。
过了好久,脚步声又响起来,慢慢往下,首到消失在一楼。
苏碎影瘫在沙发上,浑身是汗。
她不敢去猫眼确认,就那么缩着,首到天快亮时,雨声小了,才昏昏沉沉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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