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雨，无休无止。
冰冷的雨水敲打着第七区K7废墟上扭曲的钢筋和断裂的混凝土，发出单调而压抑的声响。
汇成一道道浑浊的溪流，在坑洼的地面聚集，倒映着铅灰色、仿佛永远也不会放晴的天空。
空气里弥漫着复杂而难闻的气味。
浓烈的铁锈味、某种化学试剂泄漏后残留的刺鼻甜香，以及一种更诡异、更深入骨髓的焦糊气息。
——那是精神能量被暴力撕裂、湮灭后残留的“味道”，官方术语称为“梦境污染残留”。
普通人在这里待久了，会感到莫名的烦躁、心悸，甚至产生短暂的幻觉。
数小时前，官方的“织梦者”部队在此进行了一次大规模的净化行动，剿灭了一个稳定的噩梦源头。
现在，能量风暴己经平息，只留下这片狼藉和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令人头晕目眩的精神涟漪。
一道身影，如同适应了这种环境的幽灵，在废墟的阴影间快速而谨慎地移动。
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甚至有些磨损的灰色连帽卫衣，兜帽拉起。
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清晰却略显苍白的下颌，以及一双在昏暗光线下依然显得过分冷静的眼睛。
他的动作流畅而高效，每一次落脚都精准地避开那些闪烁着不稳定能量余晖的区域。
——那些是梦境残渣，虽然微弱，但接触过多依旧会对普通人的精神造成不可逆的损伤。
他是陆衍。
一个生活在城市最底层，依靠在“织梦者”打扫过的战场上拾荒为生的孤儿。
他蹲下身，戴着露指手套的双手开始在湿冷的瓦砾中翻找。
手指拂过粗糙的混凝土碎块，拨开黏腻的苔藓。
最终，指尖触碰到几片微凉的、带着微弱刺麻感的晶体。
那是“灵屑”。
大小不一，形状也不规则，如同打碎的彩色玻璃渣，又像是某种生物凝结的泪滴，闪烁着幽蓝、暗紫或惨绿的光芒。
它们是梦境被击碎后，最精纯的精神能量意外凝结的产物。
对于能够觉醒天赋、成为“织梦者”的那部分人来说，这东西纯度太低，用处不大。
但对于无法感应精神力量，被隔绝在那个光怪陆离世界之外的普通人而言。
这些散落在危险废墟中的“边角料”，是他们换取生存资源的重要物资。
陆衍将找到的几片灵屑小心地放进腰侧一个特制的、带有铅衬隔绝层的金属盒里。
盒盖合上，那微弱的精神辐射感立刻消失大半。
他轻轻掂了掂盒子，分量很轻。
今天的收获似乎格外稀少。
这片区域被清理得太彻底，连逸散的灵屑都变得稀薄。
铅盒里的分量，大概只够换取两三天的食物。
他轻轻叹了口气，白色的呵气在阴冷的空气中瞬间消散。
正准备起身离开，去往下一个可能的搜寻点时，眼角余光似乎捕捉到了一丝异样。
不是灵屑那种内在的、柔和的光晕。
而是一种……冷硬的、带着金属质感的折射光。
来源是一根彻底断裂、半埋在碎石和泥土中的巨大水泥柱的根部缝隙。
陆衍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在这种地方，任何不寻常都可能意味着危险，但也可能代表着机遇。
他犹豫了不到一秒，生存的本能压过了谨慎。
他重新蹲下身，朝着那反光处挪去。
拨开湿漉漉、带着腐殖质味道的泥土和碎石，他的指尖触碰到一个冰冷、坚硬、表面极其粗糙的物体。
触感不像常见的金属，更像是在岁月和某种特殊环境下被严重锈蚀后的状态。
他稍稍用力，将那物体从泥土的禁锢中挖了出来。
那是一只巴掌大小的金属鸟雕像。
通体呈现一种暗沉的、近乎哑光的黑色，但表面覆盖着大片大片斑驳的暗红色锈迹，如同干涸凝固的血痂。
它的造型古朴而诡异，不属于任何己知的鸟类，似鸦非鸦，透露着一股蛮荒凶戾的气息。
喙部尖锐而微弯，带着一种足以啄穿钢铁的锋利感。
双翅收拢紧贴身体，线条流畅却充满力量感，姿态并非静止，更像是在蓄势待发，下一秒就要扑击猎物。
最引人注目的是它的眼睛，那是两颗米粒大小、镶嵌在眼眶中的暗红色晶体。
此刻黯淡无光，如同死去多时的生物的眼球，空洞地凝视着持有它的人。
入手极沉，远超同等体积的钢铁应有的重量。
一股并非来自雨水或气温的寒意，顺着指尖的神经，顽固地向骨髓深处、甚至向更虚无的意识深处蔓延。
那是一种阴冷、沉寂、带着不祥意味的感觉。
陆衍微微皱起眉头，仔细端详着这只诡异的金属鸟。
他在这片以及类似的废墟里捡了几年灵屑，接触过各种梦境残留物，甚至是某些倒霉拾荒者的遗物，但从未见过这种东西。
它上面没有任何精神能量波动，不像是由心魔力量构筑的梦境造物，可这种首抵心灵的压抑感，又绝非寻常古董或工艺品所能拥有。
“古怪……”他低声自语。
指尖摩挲着鸟身上冰冷的锈迹和那些难以理解的细微纹路。
不过，黑市里总是有各种怪人，专门收集这种来历不明、透着邪门的古老物件。
或许……能卖个不错的价钱？
总比空手而归要好。
他没有再多做研究，将金属鸟在自己同样沾满泥污的裤子上随意擦了擦，然后塞进背包内侧一个单独的隔层里。
与那个装着灵屑的铅盒分开，避免可能的相互影响。
做完这一切，他像来时一样，迅速而无声地离开了这片死寂的废墟，身影融入更深的阴影之中。
雨，依旧在下。
仿佛要洗净这片土地上所有的污秽与秘密，却只是让一切变得更加潮湿、阴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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