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时分，林惊寒挤在吱呀作响的牛车板上，鼻尖萦绕着尘土的气息。
车外，官道两旁的荒草被晚风掀起白浪，远处隐约传来几声兽吼。
这是去往青云宗大选的必经之路，也是无数凡人挤破头想踏入仙途的起点。
当今之世，天地间灵气充沛得近乎流淌，山川草木皆可吐纳修行。
自千年前第一位修士白日飞升后，修仙之道便如燎原之火传遍大陆。
大小宗门拔地而起，或盘踞名山大川，或隐匿洞天福地，早己形成稳定而庞大的势力格局。
青岚宗、丹霞阁、神药谷等顶尖宗门矗立云端，收徒标准严苛到令人咋舌，却仍挡不住潮水般涌来的凡人。
毕竟谁都知道，一旦踏入仙门，不仅意味着寿元绵长、超凡脱俗，不必再受生老病死之苦，更能拥有移山填海之能。
这般诱惑之下，“入仙门”成了刻在每个凡人骨子里的执念。
每逢各宗大选，便是天下异动之时，连偏远村落的孩童都能说出几句“灵根炼气”之类的词语。
林惊寒裹紧了身上洗得发白的粗布衫，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胸口那道幼时被妖精抓伤的疤痕，在颠簸中隐隐作痛，像一枚滚烫的烙印，时刻提醒着他为何要奔赴这场前途未卜的选拔。
六岁那年，村子被一头化形的豺妖血洗，爹娘将他护在身后，自己却成了妖精爪下的亡魂。
关键时刻，是一位御剑而来的修士，青衫翻飞间将妖精斩于剑下，那道踏空而立的身影，成了林惊寒童年里不可磨灭的光。
“入仙门，修大道，方能护己护人。”
这句修士临走时留下的话，他记了整整三年。
如今各路仙门大选，青岚宗作为天下第一大宗，更是凡人眼中的登天梯。
林惊寒背着早就准备好的包袱，里面裹着两件换洗衣物和几块硬邦邦的麦饼，这是他攒了半年的干粮。
他混在同样奔赴大选的人群里，跟着人流走了半月，才侥幸搭上这辆顺路的牛车。
同车的几个少年大多和他一样，眼神里燃着对仙门的憧憬，唯有他，还藏着一份孤注一掷的决绝，仿佛冥冥之中有什么在牵引着他，一步步走向那个既定的终点。
夜深时，牛车在破庙歇脚，少年们挤在神像旁取暖。
林惊寒靠在冰冷的墙根，只觉一阵突如其来的剧痛猛地向太阳穴袭来，像是有无数根针在同时扎刺。
他眼前一黑，喉咙里涌上腥甜，再睁眼时，周遭的一切都变得陌生又熟悉。
林惊寒看了看西周，破庙的梁柱上，留着他记忆里没有的一道歪歪扭扭的刻痕。
同车那个总爱吹嘘的少年，此刻正梦呓般喊着“仙骨灵根”的话语，语气和小说里的炮灰配角如出一辙。
胸口突然一阵灼热，林惊寒掀开衣服看去，只见自己胸口处有一道狰狞的伤疤。
这疤痕的形状、以及这周围的场景，分明就是他昨晚看的那本修仙小说里描写的剧情，那个和他同名同姓的倒霉炮灰“林惊寒”，踏上仙门之路的开始。
“不会吧，难道我穿书了？”
林惊寒心中震惊，接着一股不属于他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入脑海。
他出生在山脉深处的清溪村，那只是个有几十户人家的小村落，村子被青山绿水环绕，日子过得平淡却也安稳。
首到他六岁那年，一场毫无预兆的灾难打破了所有的宁静。
那天黄昏，天空突然被暗沉的妖气染成灰紫色，一只化作人形的狐妖闯进了村子。
那狐妖指尖利爪泛着寒光，不过片刻，惨叫声便响彻了整个村落。
茅草屋被妖力掀翻，村民们的哭喊与狐妖的狞笑交织在一起。
他躲在自家灶台后的柴堆里，眼睁睁看着父母为了护着他倒在血泊之中。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紧紧缠住了他的心脏，让他连哭都发不出声音。
狐妖的利爪将他抓伤，命悬一线时，一道金光涌现，一位身着青衫的修士踏剑而来，长剑嗡鸣作响，修士动作利落，凝聚的剑气劈向狐妖，不过几招，便将那狐妖斩杀。
危机解除后，修士离开前的短短一句话便在他的心里留下了烙印，像一颗种子，生根发芽。
自此，入仙门便成了他唯一的执念。
林惊寒接受完记忆，回想着之后的剧情。
青岚宗大选，他因机缘巧合被青岚宗的仙尊清玄渡看中，成了他的座下弟子。
没过几年，青玄渡又收了个弟子，正是书中那个天生带“大气运”的男主，剑心通明，天赋卓绝，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而他，资质平平，性情温吞，渐渐成了衬托男主的“对照组”，最后在一个上古秘境里，他替男主挡下致命一击，发挥了他这个炮灰最后的作用，连尸骨都没留下……“靠……”林惊寒捂住嘴，没让自己喊出声，冷汗浸透了后背，寒意从脚底首窜天灵盖。
他这不是来入仙门的，他是来送死的。
原著中那个让他热血沸腾的仙门，是吞噬炮灰的熔炉；那个他向往的匡扶正义，在剧情的碾压下，不过是男主登顶路上的垫脚石。
车外的风更紧了，吹得破庙的窗棂呜呜作响，像极了小说里，那些被剧情抛弃的角色无声的哀嚎。
林惊寒蜷缩起身子，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却让他无比清醒。
想来自己还真倒霉，看个小说都能穿书，穿就穿吧，没穿成男主就算了，偏偏穿成了一个炮灰。
他不能去青岚宗，不能拜清玄渡为师，更不能和那个“命定男主”扯上半点关系。
林惊寒朝庙外看了看，外面夜色正浓，他这副身体只是个孩子，现在离开不是好时机。
天亮时，牛车即将抵达青岚宗山脚下的城镇，路上的人越来越多了，林惊寒看着同车少年们兴奋得涨红的脸，攥紧了怀里的包袱。
在路过一条岔路口时，趁着车夫停歇的间隙，他毅然转身，朝着与仙门相反的方向，头也不回地离开。
身后是人人趋之若鹜的仙途，身前是未知的江湖流浪。
但林惊寒知道，只有这样，他才能摆脱“炮灰”命运。
至少，要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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