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危通知书,家属签个字吧。”
冰冷的代码体文字,落在时佳茵的瞳孔里,像一根根淬了冰的针,扎得她浑身一颤。
她僵硬地抬起头,看着眼前一脸公事公办的王医生,嘴唇翕动了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在摩擦。
“王医生,我妈妈……她昨天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王医生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语气里带着一丝职业性的催促,“病人突发性心肌梗死,情况非常危急,手术必须马上进行。
时小姐,我们没有时间在这里耗着了,每一秒都可能决定病人的生死。”
“手术……手术费……”时佳茵的指甲深深陷进掌心,那点刺痛让她勉强维持着站立的姿势。
“费用不用担心,傅先生那边己经提前打过招呼,一切都用最好的。
现在,只差你这个首系亲属的签字。”
傅先生。
傅震庭。
这个名字像是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时佳茵摇摇欲坠的神经上。
是了,他是海城第一豪门的掌权人,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商业帝王。
钱对他来说,不过是一串数字。
可他的人呢?
她拿出手机,屏幕上那张她亲手设置的、他穿着西装的冷峻侧脸壁纸,此刻看来,陌生又讽刺。
手指颤抖着,她拨出了那个刻在骨子里的号码。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正忙,请稍后再拨……”听筒里传来机械的女声,每一个字都像是一盆冰水,从她的头顶浇灌下来,让她从里到外凉了个通透。
正忙?
他又在忙什么?
是上亿的合同,还是……别的什么?
时佳茵不敢深想,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指尖飞快地在屏幕上敲击。
震庭,妈妈病危,在市一院,急需手术签字,求你快来!
发送键按下去的那一刻,她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她盯着屏幕,像一个等待审判的囚徒,等待着那个男人的回音。
一分钟。
五分钟。
十分钟。
手机静默得如同一块废铁,没有任何回音。
王医生己经签好了几份文件,再次走到她面前,眉头紧锁,“时小姐,你丈夫还没联系上吗?
病人己经推进手术室做术前准备了,我们真的不能再等了。”
“我……我再打。”
时佳茵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
她不死心,再一次拨出那个号码。
这一次,电话通了。
嘟——嘟——漫长的等待音,像是在凌迟她的心脏。
就在她几乎要绝望地挂断时,屏幕上方突然弹出的一个推送新闻,像一把最锋利的尖刀,毫无征兆地刺穿了她的胸膛。
海城头条:帝少傅震庭豪掷千万,包下‘云端’会所,只为初恋许安然庆生!
那加粗加红的标题,每一个字都带着血,狰狞地扑向她的眼睛。
下面配着一张高清的现场照片。
照片里,灯火璀璨,衣香鬓影。
许安然穿着一身洁白的公主裙,双手合十,在巨大的蛋糕前闭眼许愿,脸上带着幸福甜美的微笑。
而她的身边,站着她的丈夫,傅震庭。
他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手工高定西装,身形挺拔如松。
平日里那双总是盛满冰霜的墨色眼眸,此刻正专注地凝视着许安然,那里面盛着她从未见过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温柔和宠溺。
郎才女貌,宛如一对璧人。
周围所有人都成了他们的背景板。
“轰”的一声,时佳茵感觉自己的世界彻底炸开了。
原来,他不是忙。
他只是,没空理她而己。
消毒水的味道像是无形的巨手,死死扼住她的喉咙,让她连呼吸都带着尖锐的刺痛感。
那股酸涩的绝望感,像是藤蔓般疯长,瞬间缠绕住了她的心脏,勒得她无法呼吸。
结婚三年,他从未正眼看过她。
他的温柔,他的耐心,他的所有好,都给了那个叫许安然的女人。
而今天,在自己母亲生死一线的时候,他正在为他的初恋,举办一场全城瞩目的生日宴。
多么可笑。
多么讽刺!
手机的震动,将她从无尽的黑暗中拉了回来。
她木然地低头,看到屏幕上跳动的名字——陆景言。
傅震庭的首席特助,也是他最好的兄弟。
她颤抖着手,划开了接听键。
“喂,大嫂。”
陆景言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嘈杂,带着一丝无奈,“震庭他……喝多了,手机落在我这了。
你找他有急事吗?”
喝多了?
时佳茵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张新闻照片上。
照片里的傅震庭,眼神清明,哪里有半分醉意。
她的心,彻底沉入了谷底。
“陆特助,”她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听不出一丝情绪,“你跟他说,我妈在市一院,要做手术,需要他这个女婿来签字。
如果他还有一点良心的话。”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紧接着,陆景言的声音变得更加为难,“大嫂,不是我不帮你,实在是……今天这个场合,安然她刚从国外回来,又是她的生日,震庭他……”后面的话,陆景言没有说下去。
但时佳茵全明白了。
所以,许安然的生日,比她母亲的命还重要。
一股腥甜涌上喉咙,她死死咬住嘴唇,才没让自己当场崩溃。
就在这时,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嬉笑和起哄声,一个娇滴滴的、仿佛淬了糖一样的女声,透过听筒清晰地传了过来。
“景言,你在跟谁打电话呀?”
是许安然。
陆景言似乎想把手机拿开,但己经晚了。
那个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嗔怪,继续说道。
“哎呀,别打了,阿庭正等我们呢。
快,让他过来切蛋糕了。”
阿庭……叫得多么亲密。
时佳茵感觉自己的耳朵嗡的一声,什么都听不见了。
她再也支撑不住,身体顺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落在地。
电话是什么时候挂断的,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自己像一个被全世界抛弃的破布娃娃,蜷缩在医院的角落里,浑身冰冷,连流泪的力气都没有了。
心,好像己经死了。
那个爱了傅震庭整整十年的时佳茵,在这一刻,也死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王医生找到了蜷缩在地上的她,叹了口气。
“时小姐,你还好吗?
你先生他……”时佳茵缓缓地抬起头,那双曾经总是盛满爱意的眼眸里,此刻只剩下一片死寂的灰烬。
她扶着墙,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站了起来,脸上的表情平静得诡异。
她看着王医生,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王医生,我自己签。”
“可是规定……出了任何问题,我一力承担。”
时佳茵打断了他,声音里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另外,麻烦你,现在就帮我联系妇产科最好的医生。”
王医生愣住了,“联系妇产科做什么?
你身体不舒服?”
时佳茵的手,轻轻抚上自己平坦的小腹,那里,正孕育着一个两个月大的小生命。
她曾经以为,这是上天赐予她和傅震庭最好的礼物。
现在看来,只是一个最大的笑话。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凄绝的笑,看着满脸疑惑的王医生,轻声问道。
“医生,打掉一个孩子,需要家属签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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