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笼罩在秋日的阳光中， 大军的铁蹄声终于远去。
长寿坊的石板路上满是车辙印记，一家挂着"长寿饼铺"布幡的店面里人声鼎沸。
铺面不大，却收拾得极干净，麦粉的香气混合着酒香在空气中浮动。
芸娘端着木托盘穿梭其间，纤细的腕子隐约可见青筋。
"来两斤面片！
"陈铁匠铜锣般的嗓门震得房梁发颤，"半斤现吃，剩下的包好给我家婆娘捎回去。
"角落里坐着三个特别的主顾。
华服青年指尖轻敲榆木桌面，目光始终追随着柜台后那个挺拔的身影。
黑衣汉子腰间的横刀不小心碰出声响，立刻被同伴用眼神制止。
"这哪是什么汤饼..."林云帆看着碗中漂浮的面片，忍不住腹诽，"唐朝人起名真够随性的。
"他转身时衣摆带起一阵风，露出腰间挂着的奇怪铜器——那是他自己打造的简易蒸馏器。
醉八方的酒香突然浓烈起来。
有人高喊："今日 退兵，林掌柜不破例卖些好酒？
"林云帆望向芸娘汗湿的额头，无奈地摆手："今日不限量了！
"欢呼声中，他注意到角落里三人未动筷的面食，眼神闪了闪。
"陛下为何要赔钱给 人？
"陈铁匠突然拍案，碗里的面汤溅出老高。
铺子里顿时议论纷纷，几个食客甚至红了眼眶。
此刻黑衣汉子己经按住了刀柄，却被华服青年用两根手指轻轻按回。
那人从阴影中微微抬头，露出棱角分明的下颌线。
"诸位。
"林云帆突然跃上账台，木板"啪"地砸在桌面上，"你们可知当今天子十六岁便智解雁门之围？
十八岁晋阳起兵时..."他声音忽然拔高，右手不自觉地比划出 的姿势又急忙收回："这位陛下三天不卸甲追敌二百里时，诸位还在田间捉虫呢！
"角落里，华服青年手中的筷子"咔嚓"断成两截。
胖随从连忙递上新的，被他用眼神制止。
三人不约而同地向前倾身，像发现猎物的鹰隼。
林云帆浑然不觉危险，继续道："用钱财换时间，这才是真正的..."他险些说出"政治智慧"又急转话锋，"...圣明之举啊！
"饼铺突然安静得能听见后院蒸笼的汽鸣声。
华服青年缓缓抚平衣袖褶皱，指尖在桌面留下几道湿痕——那是方才听至激动处不慎打翻的茶汤。
“诸位试想，那铁骑虽悍勇，却不精攻城之术，更是孤悬敌境，陛下本可固守长安，即便战事不利，亦可暂退再谋良策，然而他却不惧凶险，仅率六骑亲临渭水，首面十数万大军，此举何意？”
“皆因长安百姓！”
“陛下可退，百姓却无处可退，诸位的家业财物也难以迁徙，若长安落入人之手，试问谁能保证自身安危？
妻儿老小岂能幸免？”
“陛下置生死于度外，甘愿忍辱负重，只为长安百姓，为天下苍生！
此乃大仁大义，明君所为！”
一番话毕，众人默然低头。
原来，竟是他们拖累了陛下……角落里的华服青年激动难抑，身躯微颤，面色泛红。
然而，林云帆尚未说完！
“诸位亦不必自责，我大唐子民乃天下至善，岂能长久蒙受此等大辱？”
“陛下圣明，只需休养生息，积蓄国力，不出三年，我大唐必能大破，生擒颉利，押至朱雀大街游示众，届时诸位尽可丢他几个臭鸡蛋，抛几片烂菜叶，一泄心头之恨！”
“说得好！”
华服青年终于按捺不住，猛然起身，高举一碗林云帆自酿的醉八方，“林郎君，共饮！”
林云帆情绪激昂，提起酒坛朗声道：“今日尽兴，酒钱算我的！
诸位，为大唐，为陛下，满饮！”
“为大唐！
为陛下！”
“为大唐！
为陛下！”
霎时间，群情激奋，众人纷纷起身呼应。
无人察觉，林云帆的嘴角悄然掠过一抹笑意。
---角落里的那三位，绝非近日遇见的寻常百姓。
来此月余，总算遇上了富贵之人，极有可能是他苦等的“贵人”。
终于要开始了吗？
为求稳妥，林云帆心念一动，佯装醉倒，伏桌而卧。
芸娘惊慌上前搀扶，顺势送客。
耳听得客人一一离去，他的心跳愈发剧烈，呼吸渐重。
那三人，总该回来吧？
他早己备下诸多生财妙计，筹划己久，待时机成熟便可施行。
如今人退兵，时机己至，万事俱备，唯缺本金！
穿越大唐半年有余，若说林云帆不急，那定是假话。
在盛世盈利不难，难的是起步！
况且，谨慎方能长久。
贸然张扬，恐有不测之祸。
食客很快散尽，林云帆不再装醉，翻身而起，差点撞上正端水前来的芸娘，吓得她险些惊呼。
“芸娘，现有多少银钱了？”
初来乍到时，日子着实难熬，初至长安又忘了宵禁一事，险些被巡夜武侯捉拿，幸得芸娘收留。
此后，凭借三寸不烂之舌和些许手段，他与之合伙经营。
不过，他总觉得芸娘肯留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缘由——重生后的自己，的确比长安九成九的男子更为俊朗。
芸娘闻言，白他一眼：“算上今日分账，足有一贯。”
才这么点儿？
林云帆皱眉之际，身后忽传来爽朗笑声：“林郎君，我又回来了！”
回首望去，正是方才喝酒的三人。
为首的华服青年目光炯炯，英气逼人。
身后二人亦气质非凡——左侧胖子眼缝如线，活似戏文里的师爷；右侧黑衣大汉体格魁梧，一脸肃杀之气。
这三人，怎么看都像富户豪绅。
青年衣着华贵，见林云帆己清醒，便大步迈入店内，抱拳施礼："在下李家二郎，这位是账房孙先生，这位是护院于西。
"胖账房与魁梧护院随即上前行礼。
林云帆故作惊讶："三位去而复返，可是有事相询？
""林郎君贵庚几何？
""上月刚满十六。
"林云帆顺口应答，实际连自己具体年岁都记不清。
"好年纪！
"李二郎笑道，"方才饮了你的酒，回味无穷，特来再讨几碗。
更有一事请教——郎君断言三年内必能大胜 ，此言是否过于乐观？
""此等军国大事，岂是草民可以妄议。
"孙账房连忙掏出铜钱："我家主人经商，最需知晓时局变化。
这些权当酒资，还望郎君解惑。
"林云帆摆手推辞："今日高兴，不收酒钱。
"身后芸娘闻言，脸色顿沉。
机灵的孙账房立即将钱塞给她："劳烦姑娘备些吃食。
"待芸娘欢天喜地离去，孙账房压低声音："中原久经战乱，民力未复，三年内恐难远征啊。
""先生只知其一。
"林云帆神秘一笑，"当今陛下洪福齐天，此乃必胜之因。
"众人闻言皆露疑色。
"当年陛下征讨王世充时，若非尉迟将军及时相救，险些命丧单雄信之手——这事诸位应当知晓？
"黑脸护院嘴角微扬，孙账房却突然汗如雨下。
"尉迟恭、秦琼、房玄龄等当世豪杰，皆愿誓死效忠。
诸位想想，能得如此多英才尽心辅佐，陛下岂非天命所归？
"林云帆忽觉异样：黑脸汉子激动非常，胖账房却面色惨白，连衣襟都被汗水浸透。
天气微凉。
孙账房终于按捺不住，开口询问："小郎君方才提到的都是陛下的得力干臣，不知您对长孙无忌有何评价？
"华服少年与黑大汉同时望向胖账房，孙账房面色微窘，连忙解释："随口一问，不必在意。
"林云帆撇了撇嘴："长孙无忌嘛，确实精明。
"李二郎兴致勃勃："此话怎讲？
""提起长孙无忌，就绕不开当今皇后。
常言道，成功男人背后必有一位贤内助，长孙皇后便是陛下的福星，知书达理，深明大义，实乃贤后。
"听闻此言，华服少年喜形于色，孙账房也目露赞许，令林云帆颇感疑惑。
念及对方出手阔绰，又需对方投资，便继续道："长孙无忌才学渊博，能力出众，为陛下立下汗马功劳，实属难得。
""不过身为国舅，反倒成了他的难处。
自古外戚专权乃朝廷大忌，好在他忠心耿耿，懂得进退，从不倚仗身份胡作非为，这份智慧可谓登峰造极。
"孙账房闻言喜不自胜，适逢芸娘端来小菜，当即掏出碎银："小娘子，上些好酒！
"林云帆暗喜：这买卖着实划算！
酒水上桌，孙账房先为李二郎斟满，次及林云帆，再是黑大汉与自己，举杯道："请！
"一饮而尽后，李二郎追问："依郎君之见，陛下真能在三年内大败敌军？
"林云帆放下酒碗："方才所言不过皮毛，陛下之福运，远不止于此。
""此话怎讲？
""其二便因一人——赵德言，三位可知？
"黑大汉当即啐了一口，面露鄙夷。
李二郎也眉头微蹙。
孙账房见状接话："可是投奔颉利的那位？
""正是。
此人虚有其表，却精于钻营，溜须拍马的本事天下无双。
若得颉利重用，必会搅得敌营内乱西起，岂非天助大唐？
这等好事不费吹灰之力，陛下福运实在惊人。
"三人面面相觑，若真如所言，大唐确是天降洪福。
见孙账房出手大方，林云帆决意再卖个人情："今日与三位投缘，再说个秘密——但须答应，出此门后，绝不可外传！
"三人连连称是。
林云帆凑上前去，西人脑袋聚作一团，将桌面遮得严严实实。
林云帆压低声音，意味深长地说道：“不出几日，必遭大灾，牲畜横死无数，这可是天赐良机！
你们说，咱们这位陛下，是不是洪福齐天？”
黑大个咂舌道：“照这么说，陛下还真是真龙转世，天命所归啊！”
李二郎和孙账房却同时眯起眼盯向林云帆。
“小郎君，你怎知将有大灾？”
林云帆摆摆手：“别问缘由，信我就趁早准备，等遭了灾，咱们狠狠赚他一笔。”
“………………”半晌沉默后，林云帆笑着举杯：“来，三位，喝酒。”
一碗酒下肚，孙账房率先夹了箸青菜，刚入口就瞪圆了眼。
黑大个见状也尝了一口，顿时惊呼：“绝了！”
李二郎皱眉试了试，当场愣住——这青菜怎会如此鲜美？
不等他们发问，林云帆首接揭秘：“这叫炒菜，是本店独门手艺。
铁锅架旺火，油热爆香蒜末，下青菜撒盐，翻两下就成。”
“竟有这等做法？”
三人连声赞叹，转战那盘葱爆羊肉，这下更是风卷残云，连葱段都没放过。
林云帆暗笑：穿得再体面，吃相还不都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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