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厢里光线暧昧,厚重的丝绒窗帘垂落,隔绝了外间宴会的靡靡之乐。
空气里雪茄的淡辣与香水尾调纠缠,压得人有点喘不过气。
林薇被周倩硬拽进来时,后悔己经晚了。
周倩凑她耳边,声音兴奋得发颤:“看那边!
江承屿!
没想到真能碰上!”
林薇顺着她视线望去。
角落的深色沙发上,男人斜靠着,指间夹着半截未燃尽的雪茄,袖口露出一截冷白的腕骨和价格骇人的铂金表。
他没加入旁边几个中年男人唾沫横飞的高谈阔论,只偶尔颔首,眼神疏淡,像隔着一层看不透的玻璃。
水晶灯碎片般的光落在他眉骨,投下小片阴影,衬得那双眼愈发深不见底。
那是江承屿。
财经杂志封面的常客,A大商学院课上被反复剖析的案例本人。
林薇心跳漏了一拍,慌忙移开视线,手心里沁出薄汗。
这种场合,这个人,都离她平常的世界太远。
“我去趟洗手间。”
她低声对周倩说,只想赶紧逃离这令人窒息的逼仄。
周倩正忙着整理头发,试图寻找一个恰到好处的角度,只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林薇低着头,尽量缩减自己的存在感,贴着人群边缘小心地往门口挪。
心跳还没缓下来,脑子里乱糟糟的,全是刚才那双没什么温度的眼睛。
就在快要触到门把手时,身侧不知谁突然晃了一下,手肘猛地撞到她端着的酒杯——深红的液体像一道失控的箭,脱手而出,在空中划出一道惊惶的弧线。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林薇眼睁睁看着那只高脚杯飞出去,不偏不倚,杯口倾覆,整整半杯浓郁的酒液,“哗”一下,全泼在了那双包裹在昂贵西裤里的长腿上,以及……沙发上那件显然价值不菲的西装外套上。
深色布料瞬间洇开一大片暗红的、狼狈的污渍。
清脆的碎裂声紧随其后,酒杯在地毯上炸开,像一声刺耳的休止符。
整个包厢霎时死寂。
高谈阔论停了,酒杯相碰的轻响没了,连音乐声似乎都刻意绕开了这个角落。
所有目光——惊诧的、玩味的、幸灾乐祸的——刀子一样齐刷刷钉在她身上,能把她钉穿。
林薇僵在原地,血液轰一下冲上头顶,脸颊烧得滚烫,耳朵里嗡嗡作响。
她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旁边周倩倒吸的那口冷气。
两个穿着黑色西装、体型彪悍的男人无声无息地上前一步,眼神冷厉,带来实质性的压迫感,只等一个指令。
她几乎能想象到自己下一秒被拎起来丢出酒店的惨状。
喉咙发紧,道歉的话堵在嗓子眼,一个音都挤不出来。
沙发上的人动了。
江承屿缓缓放下交叠的长腿,垂眸,视线扫过裤子和西装上那摊醒目的污渍,再看一眼地上狼藉的碎片,眉梢几不可查地抬了一下。
然后,他抬起头,目光落在她脸上。
没有预想中的震怒,那双深潭似的眼睛里,反而掠过一丝极淡的、近乎玩味的什么。
他嘴角似乎弯了一下,声音不高,却清晰地敲在每个人死寂的神经上:“这年头搭讪的方式……都这么特别了?”
语调平稳,甚至带着点懒洋洋的调侃,却比任何斥责都让人难堪。
林薇脸上红得几乎滴血,羞耻感海潮般灭顶。
她手指绞紧了裙侧,指甲掐进掌心。
不能就这么被丢出去。
电光石火间,她猛地想起一件事。
也顾不上失礼,她几乎是手忙脚乱地抓过自己放在一旁的小包,颤抖着手指在里面胡乱翻找。
粉饼、钥匙、校园卡……她笨拙地拨开那些杂物,终于指尖触到那个硬硬的小本子。
在全场或诧异或轻蔑的注视下,她猛地将它掏出来,几乎是用力过猛地递到江承屿面前。
学生证封面那个显眼的A大校徽,和她通红失措的脸颊形成诡异对比。
“对、对不起!
江总!”
声音因紧张而结巴,带着显而易见的哭腔,但又奇异地有一股破釜沉舟的劲儿,“我、我是A大经管学院的学生林薇!
是您、您下周来我们学校讲座的……志愿者对接人!”
她喘了口气,心脏跳得快要炸开,根本不敢看他的眼睛:“真的非常非常抱歉!
您的西装……清洗或者赔偿,我都会负责的!”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天知道干洗这件衣服可能要花掉她几个月生活费。
周遭静得落针可闻。
江承屿没说话,目光从她涨红的脸上,缓缓移到那本捏得紧紧、边角都有些卷皱的学生证上。
照片上的女孩扎着马尾,笑得有点僵,看起来比现在更稚气几分。
名字:林薇。
学院专业:经管学院国际经济与贸易系。
学号……他看了几秒,眼底那点玩味慢慢沉淀下去,换成一种更深的、让人完全看不透的情绪。
然后,他伸出手。
修长的手指越过那摊酒渍的残痕,首接从那微微颤抖的手中,抽走了那本学生证。
动作自然得仿佛理所应当。
林薇手心一空,愕然抬头。
只见江承屿随意地将那本小小的蓝色证件在指间转了半圈,收入自己西装内袋——那件刚被她的“杰作”玷污了的西装旁边。
他抬眼,重新看向她,目光里多了点难以言喻的审视和……兴味?
“林薇?”
他准确无误地叫出了她的名字,音色低沉。
“……”林薇只会愣愣地点头。
他身体微微前倾,拉近了一点距离,那股淡淡的雪茄混合着冷冽木质香的气息无声笼罩下来。
“那正好,”他看着她,唇角似笑非笑地勾起一个极浅的弧度,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省事了。”
“现在提前对接一下……赔偿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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